可郁安的表情实在可怜,瞳眸清澈而情感真挚,纤密睫羽上沾染的一滴雨珠甚至在幽幽反光。
被这种自然的漂亮烫了下眼睛,秋烺缓声道:“全凭公子吩咐。”
得到了他顺从的允诺,郁安一笑:“那好,我们先下去。”
他先下了车,然后立在青石板地面上,双手发力撑开了手中的油纸伞。
秋烺跳下来的时候,眼前视野一暗。
他看了一眼头顶的米白伞面,转眸看向郁安。
从没听过贵族给下属撑伞的。
但郁安并没有半点介意或是屈辱,坦然地握着伞柄,对他露出一个浅笑。
少年睫毛上那点清透的雨光已经消失不见了。
秋烺看着,说不出此刻的感觉是遗憾还是顺畅。
郁安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挪开一点伞,看向静立一旁的黝黑车夫:“麻烦你在此等候,我们逛逛就回来。若是阿姊出来了,你就沿着这条街来找我。”
车夫连连应好。
郁安撤开视线,淡然道了声谢。
虽然还是轻慢的少爷做派,礼数却周全。
交代完毕,郁安便和秋烺一齐沿着街区走着。
寺庙外沿商贩不多,往前走了半里路渐渐听见了闹市的人声。
飘飘细雨渐渐大了,敲着伞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很少有这样随意逛街的机会,郁安双眸明亮,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周边的商贩小铺。
哪怕隔着一层朦胧的雨雾都看得很开心。
这份轻松的情绪也通过空气传染给了秋烺,让那双藏着寒冰的眼眸冷意稍融。
因为还下着雨,周遭的行人脚步匆匆,很少有人注意到黑衣男子带着面罩,并不把他当做怪人。
于是秋烺本人也就没收到多少怪异的目光。
这一切都归功于身旁的人。
最开始下的雨很小,根本无需撑伞。对方却还是打开了伞,不知是真的娇贵还是又出于那总是显得多余的善心。
无论如何,是这伞替他挡去了绝大多数行人的注视。
这么一会沉思的时间,雨下出了声音,在打湿的青石路上溅起水花,又因为地表凹凸不平重新聚成水洼。
街边摆摊的小商小贩纷纷收摊避雨,唯有郁安还气定神闲地逛着。
纸伞的珠尾哗啦啦地淌着水流,秋烺侧目看了郁安一眼,留意到对方另一侧臂膀的杏色衣料颜色更深,竟是濡湿的。
收回视线,秋烺抱着手臂向上看,这才发现这把小伞是倾斜的。
郁安把更多的伞面偏向了他那侧。
做得悄无声息,不为人知。
握着伞柄的手被另一只稍大些的手握住,郁安偏过脸去:“秋烺哥哥?”
为什么要若无其事做这些?
为什么要对不相干的人这样好?
为什么……是我?
太多问题想问,对上那双清亮眼眸时,秋烺却什么也问不出了。
他就着郁安的手把伞柄扶正,沉默片刻问出一句:“你……为何要唤我哥哥?”
没想他纠结半天会问这个,郁安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抹不合人设的笑转瞬即逝,远胜过精心雕琢的假面。
秋烺喉结微微滚动。
郁安整理好状态,又露出独属于矜贵小公子的神色。
他笑着反问:“你不喜欢?”
秋烺默默收回手,移开视线看向前路,到底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无法再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想法,郁安道:“我说笑的。只是瞧着你好像比我年长些,又安静可靠,不自觉就这样叫了。若是你听不惯,我就叫你名字好了。只是这样怪生疏的……”
秋烺忽然停下脚步,转过眼睛看向他。
郁安跟着他停下,有些不解地偏了偏头,但还是接上了自己没说完的话:“……因为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始终伴我左右,又护我周全,真的是最最最好的影卫!我并不想像对其他人一样对你,我们不该那样生疏。”
见秋烺不语,他试探性地征求对方的意见:“你说,对不对?”
秋烺只是眸光淡漠地看着郁安,心中情绪千回百转。
满天大雨倾洒而下。
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少年抿抿唇,对着眼前人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轻声唤他:“秋烺哥哥。”
世间万物皆是模糊,唯有伞下的少年是清晰的。
清晰的笑,清晰的眼,清晰的倒影,干净澄澈,像是能洗去一切污浊的清泉圣水。
他独有的圣水。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35%]
“随你。”
留下这句,秋烺继续向前,大步一跨眼看就要步入雨中。
郁安笑着跟上去,举高伞面替他挡去风雨侵袭。
秋烺勾了一下他的肩,将人彻底拉进伞下,这才继续往前走。
郁安笑得更欢了。
回程的时候雨小了,见到庙宇塔尖的时候甚至停了声音。
郁安提了提被雨水溅湿的衣摆,收了伞和秋烺回到马车上。
掀开窗口的锦缎帘子,他看了看山顶的金塔,估摸着郁宁也快出来了。
与郁安推算得别无二致,郁宁正被萧语蓉挽着走下在佛寺外的长阶上。
萧玮舟陪着笑跟在她们身后。
“我很欢喜,阿宁。有情人能冰释前嫌,在我看来着实是桩美谈。”
素白面纱后,萧语蓉清秀苍白的脸上挂着笑,像是真心为好友觉得开心。
郁宁看着向下的台阶没接这话,只说:“未料今日有雨,快些回去罢,免得又受了凉寒。”
萧语蓉不甚在意地回答:“不妨事,我并未觉得冷。”
郁宁还欲再说,追在她们身后的萧玮舟就迈步上前与她并肩。
他柔声道:“若是宁儿觉得冷,我们就先回去。”
于是萧语蓉也改口道:“也是,身体要紧。”
郁宁的语调波澜不惊:“嗯,那便先回去。”
微风将她的幕篱纱沿吹得飘动,恍若一片祥云。
祥云中,蓝衣女子莲步轻移,哪怕是和其他一样垂头下山,姿态也优雅万分。
萧玮舟最爱她这副拒人千里的矜持模样,脸上的笑容不由真切几分:“都听宁儿的。”
郁宁脑袋都没偏,继续向下走着。
“宁儿,这些日子我愧疚难当,寝食难安地担心你,怕你生气不理我,也怕你气坏身体。如今你能不计前嫌,我实在开心……”
萧玮舟一面满脸深情地诉说衷肠,一面从大袖中取出一根簪子递到郁宁面前。
被挡了路,郁宁停下脚步,看向萧玮舟。
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萧玮舟收了笑,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说:“一见到它,我便想起你。这些日子,我也是靠着此物疏解相思之情。只有将簪子握在手中,我才觉得是你陪在我身侧。”
郁宁默然。
萧玮舟将簪子往前递了递,“宁儿,你是知晓的,我的心意从未变过。从前所愿是游历大好河山,如今只是求得一人心。而你的心意,我也是知晓的。若你还愿垂青,就请收下这根玉簪。”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萧语蓉小心摇了摇郁宁的手臂,像是在劝她。
郁宁不禁回想起方才在佛寺后院的荒谬情景。
奉完神佛上尽香,又捐了香油钱,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
小僧将她与语蓉带到后院避雨,可未料萧玮舟早已候在那处,一见了她就急匆匆上来致歉,说自己那日是无心之失一时冲动云云。
郁宁并不想在肃穆的清修之地谈这些,这未免有亵渎神灵的嫌疑。可萧玮舟却没有这种顾忌,好话说尽只为求她宽恕。
而萧语蓉也在劝她,说自己表哥是万里无一的深情种如何如何,求郁宁再给他一次改过机会。
郁宁左右为难,这才知道这趟佛寺之行是他们兄妹串通好的,只是为了求她原谅。
这太荒谬了!
她立即想逃,却在萧家兄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攻势里失了力气,最后居然无奈答应了萧玮舟的和好请求。
毕竟萧玮舟那天也确实没做什么,就算一刹那有什么不对的想法,事后却也如此放低身份求她原谅。
她真的大题小做了吗?
这个问题到萧玮舟送出红玉簪时,郁宁都还没想明白。
但不容她再想,眼前的俊美男子已经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神色。
仿佛在孤注一掷,为了重获她的心意。
一瞬间,郁宁思绪万千,回过神来已经将手伸出幕篱,接过了那只簪子。
萧玮舟的声音带着惊喜:“宁儿?”
事已至此,郁宁不得不承认,她心里还有对方。
对方的承诺做不得假,而她也说过她会坚守到底。
郁宁吐出一口气,轻轻唤出一声:“玮郎。”
[叮!当前位面异变值80%,即将过载。请宿主注意!]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系统的警告,郁安坐直身子,看向了窗外。
遥远的山梯上,三三两两的香客在来往。
陆陆续续降下60%的异变值猛增了这么多,应该是郁宁又和那个人见面了。
事情起自萧语蓉,而她和萧玮舟又是表兄妹,难免叫人联想。
郁安能猜到此番还愿的事不简单,但却低估了萧语蓉对萧玮舟的重视程度,更没想到这两人会联手来算计郁宁。
原来多年的友情也抵不过那点浅薄稀疏的血缘关系么?
真是出人意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