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弟弟的询问,郁宁神色未变,只将头摇了一摇,发间步摇轻微晃动,恍若平湖涟漪圈圈绽开。
她动作优雅地收好信件,见郁安还看着自己,这才回道:“是你明珠姐姐的信。”
不提萧语蓉,而有意将话题往别处引。
郁安知道郁宁此番亦是对这位多年好友失望至极,不愿提及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他顺着郁宁的话头,问起明珠的近况,郁安一一说了,又说起曾受过对方照顾的事。
末了,郁安感慨道:“明珠姐姐真是个不错的人。”
不光是因为私放郁宁,也是这几面之缘带来的印象。
毕竟不是谁都有胆量给圣上写举状信。
郁安陪郁宁隔着窗说了会话,见她面露倦色,就自觉告辞。
拒绝了郁宁的相送,他转身欲往小院外走,没走出两步又默默折返。
没等郁宁问他回来的缘由,郁安唤了一声:“阿姊——”
郁宁有些不解:“安儿有事忘说了么?”
“唔,也不是什么要事。”
郁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偏圆的眼睛微微弯起时,像是一对月光下的水晶。
他笑着问道:“只是,那个缠人精世子又来了,阿姊要见见他吗?”
郁宁迷茫重复:“……缠人精世子?”
问出这句,她忽然从那个象征身份的词汇里获得灵感,将这个怪异的称谓同自己相熟的某人对上,想明白后觉得诧异又好笑。
郁安笑眯眯道:“是呀,阿姊已经猜到是谁了对吗?他今日来府中拜会父亲大人,此时可能还在偏堂。”
要说对方是有意结识太尉大人也没错,可奇就奇在这已经是众人回京后,邝橼第三次来了。
他每次来都是在偏厅坐着陪郁太尉谈天说地,极少时候能收到郁太尉漫步府中的邀约。
交谈中,他也并不主动向郁家人提郁宁,只在某不经意时才问一问郁宁的病情,态度有礼。
可太尉夫妇能猜出一点这位谦逊的玉冠青年前来拜会的意图,毕竟都记得那夜这人将女儿带出大火山庄时的情景——
承正世子明明自己衣衫染灰难掩狼狈,却最先关注昏倒的太尉千金,一贯温和的眉目暗含急切,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在意。
郁安对邝橼屡屡到府的事也知情,知道这人是想来看望郁宁,只是碍于礼数,每每路过郁宁小院时都目不斜视从未踏入一步。
到如今,他不得不佩服表情达意含蓄至极的世子阁下,也便起了推对方一把的心思,将此事向从不知情的郁宁提起。
只是提一嘴罢了,郁宁愿不愿意见全看她心意,郁安不会再干涉。
而郁宁自然听出了弟弟的言外之意,推断出邝橼世子或许在她不知情时来府不止一次。
她沉默片刻,将手中折好的信件收进一旁小柜中,然后转眸看向郁安,“有父亲作陪,希望世子能尽兴而归。”
这是对前去见面的委婉拒绝。
郁安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纠缠,又笑了一笑就再次告辞。
这次他顺畅地离开了郁宁的小院,走出不远刚好遇上了话题的另一主人公。
拒绝了下人相送的邝橼踩着石子路,似乎正要离开。
走石子路会经过郁宁的住处,却是通往太尉府大门的最远路途。
郁安心中明清,面上却一如所知般地和邝橼打了个招呼。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各自错身离开。
没走出几步,郁安回头张望,恰好看到邝橼怔忡地注视着郁宁院前的一片竹林。
郁安收回视线,往自己的住处走。
夏热渐退,这方阁楼撤了冰,每日清风由窗而入,也算舒爽。
让侍女们各自去休息着,郁安拿着书卷躺回自己的摇椅上。
静静看了会书,乏味的内容叫他有些走神,脑海中不免浮现出方才邝橼的眼神。
“不愿靠近,只远远看着,这样也能满足么?”
郁安不明意味感慨了一句,又回想起那渐渐退到50%的位面异变值,还没来得及下出只要郁宁平安无事就好的结论,就察觉手中一空。
泛黄厚重的古卷被抽走了。
冷香在侧,郁安不必回头都能猜出来人的身份。
但他还是以腿支地停住晃动的椅子,撑起身子看向对方,“秋烺哥哥来啦?”
一身劲装的秋烺冷淡道:“读书须专心。”
意思是一心向学时就别说些无关的话。
郁安知道对方又把自己的自言自语听了进去,不由眉眼带笑。
他看着秋烺将古卷合上放在桌边,又把桌案上散落的卷籍理好,从始至终眼神沉静如海,动作却小心细致。
秋烺把东西收好,侧过身对上已经从摇椅上起身的少年的视线,对方目不转睛,也不知看了多久。
见银面影卫看过来,郁安浅浅地笑了一下,很自然地对他伸出手。
秋烺意会,眸光沉沉地上前牵住那只白皙干净的手,又流畅地搭住少年的后颈,而后倾下身来。
双唇相贴,郁安乖乖仰起头,安然承受着这个水到渠成的亲吻。
山庄那次之后,他并未叫秋烺久等,二人常在一处便总是显得亲近。
经过时不时的练习,秋烺哥哥的吻技有了很大提升,让人体验感很好,只是没有了最初那份生涩的可爱,倒叫人怪遗憾的。
郁安在心里默默点评着。
秋烺注意到他的走神,眉心一动,含了一下某片柔软的瓣唇,将探出的舌尖一抵就要往回撤。
郁安被引起了一点兴致,自然不愿放他回去,没忍住追了过来。
他抬起眼睛,准备无声表达自己的谴责,却撞入一双如云雾翻涌的深沉眼眸,气势不由软了三分。
趁着少年晃神的功夫,秋烺将他的手略略松开,转而扣紧那细韧的腰身,用力地回吻对方。
这不知是郁安第几次被这人逼得面红耳赤方寸大乱了。
一吻毕,他双手抱着秋烺的脖子,靠在对方胸膛处平复呼吸。
恢复了点力气后,他双臂收紧,额头微仰就碰上那片冰冷的银质面具。
郁安抬了抬眼眸,对上秋烺低垂的目光,唤出一声:“秋烺哥哥……”
得到了短暂的满足,秋烺眼中情绪重归稳定,浩瀚翻腾的烟海降凝成冰,暗波浮动其中。
他不再一如从前般沉默,认真回复了怀中人单纯的呼唤:“公子,我在。”
得到了回应的小公子眼眸一弯,伸手隔着面具摸了摸他的脸颊,开口道:“秋烺哥哥,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脸?”
秋烺的怀抱无疑是温凉舒适的,郁安心中却始终记挂着那个月夜自己指尖在对方额角碰过的崎岖。
秋烺嘴唇一张还未作答,郁安又伸出一节手指盖住那两片薄唇。
银面影卫眸中露出询问的意味。
只听郁安声音轻柔地说道:“秋烺哥哥,我并无他意,只是想知道……”
尾音一断,他将放在秋烺唇边的手指上移,停在了接近额角的地方,神色微凝。
“……只是想知道,你这里是不是受过伤。”
秋烺哑声道:“公子果然机敏。”
与那双漂亮清透的眼眸对视着,遥远的森寒回忆还未漫上心头就被尽数压退。
他不由收紧右臂加深了这个拥抱,将少年更紧密地拢在怀里。
郁安没在意腰间那几乎让人难以喘息的力道,从秋烺的眼睛里没读出拒绝的意味,便将手往面具边侧探去。
解开系带,将颇有重量的面具一揭,黑衣影卫的面容就完全展露眼前。
抛开久不见天日的冷白肤色不谈,这已是一张出色的容颜。
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粉,让人联想到夏夜的山风与鸟鸣,冬日极寒时候的雪与月。
配上那双冷光闪动的眼眸,锐利也自然,像未经雕琢的利刃。
郁安的视线只在那好看的五官上停留一秒,就准确地投向自己的在意之处。
本该光滑的额角处留着两寸左右的褐色伤痕,扁长突兀,像是某种锋利武器所致。
伤口未得及时救治,经年久月祛疤已无可能。
郁安目光停在那道疤上,指腹轻轻从不平的区域滑过,在心里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不要去追究对方的陈年旧事,但还是不可抑制被负面情绪裹挟。
看出了小公子情绪的转变,秋烺能猜出一点缘由,自觉嘴笨说不出安抚的话,只好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郁安这次却不依,收回手撑住秋烺的肩膀,执拗地盯着那道疤,没忍住喊他:“……秋烺哥哥。”
“公子,”黑衣影卫侧过了脸,似乎想躲开怀中人的注视,“不好看就不看。”
郁安反驳道:“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见秋烺转过眼看他,少年扯扯嘴角短暂地笑了一下,继续说:“若我追问这伤是如何来的,你会不会说?”
面对爱侣唯有坦诚才能不负彼此心意,这是秋烺早就认定的。
他于郁安,是影卫亦是伴侣;郁安于他,是珍重亦是恋慕。
可若真谈及从前,谈起在成为武艺绝佳的影卫之前的记忆,只能是沉重痛苦的。
回忆那份苦楚,对秋烺而言是家常便饭,可若是要坦白给钦慕之人,他的答案只能是否定。
因为这除了带给对方延时的怜惜和难过外,别无益处。
长夜已过,何必再让始终处于明灯之下的人看到污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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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月照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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