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是被喷嚏惊醒的。
空调温度调得太低,她在被窝里蜷成一团,鼻尖冻得发红。
正当她摸索着找纸巾时,晨光忽然在床头折射出一道璀璨的红光。
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丝绒礼盒,正静静躺在她的柠檬糖纸旁边。
盒盖掀开的刹那,她呼吸一滞。
七夕限定款红宝石三件套在晨光中流淌着血色光华,18K金缠绕成荆棘纹样,钻石如晨露凝结在荆棘尖端。
这不是上周时尚杂志扉页那套镇店之宝吗?
当时尹惜还夸好看,可惜买不起。
手机屏幕亮起,官网价格显示七位数。
谢棠突然觉得掌心发烫——这相当于她不吃不喝三年的薪水,却只是楚颂随手送出的“场面道具”。
她猛地合上盒子,却看见内衬烫金小字:【To My Legal Eagle】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昨夜那颗柠檬糖的酸涩突然翻涌上来。
谢棠把首饰放回礼盒,却怎么也塞不回心头那阵陌生的悸动。
她看了下时间,来不及拆另一份礼盒了,匆匆洗漱完,抱着案卷走出房间。
“阿嚏——”
谢棠揉着发红的鼻尖走进餐厅时,楚颂正在喝牛奶。
当她坐在他对面时,他抬头,目光扫过她单薄的睡衣,状似无意地问:“昨晚没盖好被子吗?”
“八成是鼻炎犯了......”于婶递来的热毛巾还冒着白气。
谢棠刚要接过,额头上却先覆上一只微凉的手。
楚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身上还带着晨间剃须水的冷冽气息。
他掌心传来烫意,低头看她,“你管这叫鼻炎?”
于婶拿来额温枪,“38度5。今天别出门了吧。”
“低烧而已,上午有个案件,等会儿我吃点退烧药。”谢棠往椅子里缩了缩,忍不住又想打喷嚏,赶紧抽出纸巾捂着鼻子。
楚颂俯身,阴影将她整个人笼住:“谢律师现在是要带病上庭?”
他看向她案卷袋上,“让法官看你边辩护边擤鼻涕?”
于婶噗嗤笑出声,又赶紧去厨房倒牛奶。
谢棠察觉到他语气里透着的不耐烦,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痛快了。
记忆里的楚颂眼睛总是弯着的,替她捡风筝线能蹲上半小时,连她撕坏他的作业本时,都只是笑着揉揉她发顶说:“下次别这样了。”
“别把温度调那么低。”
谢棠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乖巧地应道:“哦,好。”
其实她挺喜欢开着空调盖棉被睡觉的,那种被温暖包裹着,又带着丝丝凉意的感觉,怪得很却也让她觉得莫名有安全感。
吃过早餐后,于婶拿来了退烧药,楚颂看着她吃下才起身。
“颂哥。”谢棠叫住他,将那红丝绒盒子推过去,“这个太贵重了。”
楚颂转身,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不喜欢?”
“不是......”
“那就收着。”他忽然勾起嘴角,“不敢收就扔了。”
谢棠瞳孔一颤——百来万的首饰,在他嘴里轻飘飘得像张废纸。
万恶的资本家。
可是……
楚颂耐着性子,目光在她欲言又止的脸上逡巡,“还有什么问题?”
谢棠心里像堵了团乱麻,问题看似有了答案,却又悬而未决。
她咬了咬唇,坚持道:“颂哥,要是就万把块钱的东西,你送我,我肯定不跟你客气。可这些太贵重了,远超我能接受的范围,我真不能收……”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情分,还没到能随意收下这些奢侈品的程度。
还挺有原则的。
楚颂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是不敢收,还是不想?”
“不想。”
楚颂唇角微弯,带出一抹笑意,“还记不记得你六岁时,特爱吃糖,我却不爱。你偏要把糖硬塞给我,我不收,你还跟我急眼……”
“还有这事?”谢棠尴尬地挠了挠头,这确实是她小时候能干出来的“霸王”事儿。
“我不记得了,不过我应该就是单纯想把喜欢的东西给你,颂哥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嗯,我不往心里去,你收下吧。你又不是不喜欢,我也不是送不起。这是按你的尺寸挑的,你不要,我再送别人也不合适。另外……”
楚颂说着,把礼盒轻轻推回她面前,“万把块钱的东西,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
谢棠听着,心里像被春风拂过,泛起层层暖意,脸颊也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
这种细腻又含蓄的撩拨,简直太有杀伤力了。
她仿佛看见六岁的自己正隔着时光,强势地将那一颗颗柠檬糖塞进少年掌心。
谢棠攥着丝绒盒子,抬头看向他时,眸中跳着不服输的火光,提醒道:“婚后赠与的首饰属于女方个人财产,日后离婚了,我是可以带走的哦。”
楚颂俯身道:“你是在提醒我该补份赠与协议?“
谢棠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惊得往后缩了缩,“不、不用。”
“那我问你个问题。”他目光紧紧锁住她,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你说。”她下意识地又往后仰了仰,试图拉开些距离。
“八岁那年,我们到底为什么吵架?”
“吵架?我们吵过架吗?”谢棠一脸茫然,那段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怎么也想不起来。
楚颂看着她眼底的茫然,不似作伪,心里就明白了,指望她自己想起来是不可能了。
还挺没心没肺的。
他轻哼一声,转身作势要走。
“我记得!”于婶端着姜茶过来打圆场,“怎么不记得?不就是那幅画……”
“画?”谢棠睁大眼睛。
“你给阿颂画的肖像,”于婶笑着比划,“被阿韫打翻果汁弄脏了。”
“你说没关系,要重新给阿颂画一幅。可阿颂已经答应了阿韫要去打网球,没空陪你。”于婶娓娓道来。
“你当时就生气了,觉得阿颂没把你当好朋友。你说好不容易画了幅画送给他,他却不珍惜,你重新给他画,他还说不用。还说,他偏心,把阿韫看得比你重。”
是这样吗?楚颂在心里想。
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小三岁的朋友,孰轻孰重,他心里早就有了把秤砣。
谢棠听着,无奈地笑了笑,好幼稚啊,那时候的自己。
“那后来,我吵赢了?”她好奇地问。
于婶说着,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你赢了啊!你一哭鼻子,阿颂就慌了,为了哄你,就不和阿韫打球去了。可你却背着书包,气呼呼地走了,还说再也不来找他玩了。”
“谁也没想到,从那以后,你就真的再也没来楚家找阿颂玩了。”
于婶轻叹了一口气,“那段日子啊,阿颂天天盼望着你气消了能找他玩。后来实在等不住,偷跑去秦家找你……”
“结果发现,你已不在那里住了。”
谢棠垂着眼睫,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那些被岁月揉碎的片段——紫藤花架、湿透的画纸、摔门而出的背影……
明明是自己的记忆,现在却陌生得像法庭上别人的卷宗。
说不上是怅惘、感慨,还是别的什么滋味。
楚颂的目光落在谢棠身上,仿佛看到了记忆深处那个小小的身影上——那个曾像小太阳般明媚耀眼,被他放在心尖上疼宠呵护的小朋友。
他记得她每一个狡黠的笑容,记得她生气时鼓起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
可就是那样一个依赖他、信任他的小女孩,一旦生起气来,竟是如此决绝,一别便是漫长的十三年,杳无音信。
他想,她或许并非真的不想搭理他。
那时的她太小,世界的风雨来得太急太猛。
她只是在命运湍急的洪流中,被巨大的悲伤和变故裹挟着,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最终……不经意地,将他遗落在了时光的彼岸。
而他呢?他也险些将她彻底遗忘。
要不是楚韫时常提及那个遥远的名字,要不是心底深处那点不肯熄灭的微光……
那个叫“谢棠”的小姑娘,或许真的会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在他的人生里彻底沉没,再无涟漪。
这个认知,让他心口泛起一阵迟来的、尖锐的钝痛。
他喉头发紧,问出了那个盘桓心底多年的疑问:“离开秦家之后,你就真的,一次也没想过要来找我吗?哪怕……只有一次?”
谢棠抬起头,迎上他楚颂杂难辨的目光。
她沉默了片刻,在时光的河流里打捞起那些早已沉底的碎片。
然后,她轻轻开口,“有的。”
她顿了顿,那段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带着冰冷的潮气汹涌而来:
“爷爷刚走,又被秦家像丢垃圾一样赶出来……那时候,感觉天真的塌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窒息感。
世界一片漆黑,唯一能想到的光,就是他。
她想去找她的颂哥哥。
那个才八岁大的小女孩,背着小小的书包,像一只迷失方向、惊慌失措的幼兽,凭着模糊的记忆和一股绝望的执念,独自踏上了寻找“颂哥哥”的路。
她走过陌生的街道,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和冷漠的行人,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城市里显得那么渺小无助。
她迷路了,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我差点……把自己弄丢了。我妈找到我的时候,急疯了。”
记忆里,谢霜那张总是温柔的脸,第一次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
她冲上来,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自己,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下一秒,那带着后怕和绝望的巴掌,重重地落在了谢棠的背上、手臂上!
不是一下,而是好几下,带着失控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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