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伥鬼来的次数少,基本固定。村里人过了最初的恐慌,便开始向领头羊村长寻求办法。
村长能力有限,奈何不得精怪,制作些药物符纸什么的倒还勉强。村里也曾组织与伥鬼斗过,无奈通通失败,几次三番的挑衅让虎妖怒不可遏,此后伥鬼来骚扰的频次高了,实力和手段也越发高明——有的白天钻屋里躲着,晚上直接出来,一家人全得遭殃;还有些面上与生者无异,只是不太爱光,混在人堆里,到了晚上你就自求多福吧。
虎妖制作的伥鬼,也分三六九等,当生人被虎屠戮,肉.体消亡,亡魂离体失败的残次品是末等货,也就残破的壳子还能供其驱使,仅仅能说是行尸,用来吓吓人可以,战斗力不高,用久了之后,还会有**气味,算是不太好用的傀儡;
中等的是抽取亡人几缕魂魄所化,三魂保留爽灵、幽精,七魄仅存三魄,会简单的术法,面上与生者无异,但多少存在些许破绽,这取决于它缺少的魂魄;
最好的一种是全魂所化——这种除了些许畏光之外,可以正常进食交流,甚至是修炼,其修为也会反哺虎妖。由于魂魄脱离肉身,三魂七魄俱全,它可以模拟心跳和呼吸,光凭气息,是完全察觉不出任何问题的。
这种鬼很考验制作手艺和道行,稍有不慎就会漏去几魄几魂,成为中等品或者残次品,就算是只经验老道的虎妖,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算得上是虎妖身边不轻易示人的一大利器了——
那些死者的尸体呢,也不要了,全被直接咬的缺胳膊少腿地扔在山脚下示威。
村民们怕了。
再之后,大家合计着,反正要死人,那为什么不让死的人在大家掌控中呢?
“这两年村里每几月就开一次会,风头紧的时候多开几次,每次每家出一个死鬼,从东家到西家轮着来——”
被选中的人会好好跟亲人告个别,再吃下六魂散在外边转悠,晚上精怪就会寻着味道来将人带走,整个过程莫名有种壮士断腕的悲壮。
村长说起来,满腹牢骚,至今对沈瑜多吃了一碗颇有微词——
所以,这次选中的,是张氏。
“张家不不才死了张平吗?”
“那又怎样,又不是死在村里,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在县城里都被骗去死了,怪谁?村里该怎么选还是怎么选,不然呢,让下一家出人去死吗?”
在这样的小生态里,也有人尽力维持着公平,沈瑜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氏可没吃那碗饭,”沈瑜道,“但也被带走了。”
“毕竟你吃了,你俩待一块儿呢,那味道怎么会小?那疯婆娘——她儿子只要在外边喊一声,铁定开门的。”
“我第二天去张家看了看,你俩都不见了,这都是命——但张平身上还牵扯着顾家的案子,后边可能会有人找来,我就留了点东西——若是这点把戏都发现不了,也就没必要来找我了。”
“前辈貌似对城里的情况很清楚,”江怀瑾看着墙上陈旧的道袍和铁剑罗盘,话锋一转,“您摆放旧物的方式倒是颇为讲究,三把铁剑放置一处,却没有东西来平衡锐气,同调和之道不符。这中心,貌似还少了点什么。”
“故事说到这里貌似完了,晚生却以为不然——您多年前的打到的老虎,虎皮在哪儿,虎丹有吗?那六魂散,可不是普通修士随随便便就能做出的东西。”
村长沉默了好久,半晌,才听他长叹口气:“这本是老夫的私事,为了这虎妖,老夫也算和盘托出,毫无保留了。”
“老夫当年一行四人,我是剑修,另外几人剑道仅仅入门,奇门遁甲之术各有精通。最后只剩一位同伴,散了多年——前年,我竟在县城里见到了他,他成了县里的驱鬼先生,还挺受人尊敬。当时村里被虎妖报复,老夫求告无门,一筹莫展,见了故交,本想托他帮忙,但当年那只老虎死得就费劲,如今这只,凭我俩二人根本奈何不了。他就告诉老夫我这个法子,连六魂散的制方都倾囊相授——老夫惭愧,无力制服虎妖,也只能采取他这折中的法子……不能怪他这法子损,他本意是好的。”
“大概是我们主动了几次,那只老虎开心了,也没赶尽杀绝,收了它那些神通,这次危机就算过了。后面我俩见得也不多——虎皮之前确实在我这儿,就挂在这面墙中心。三个多月前他来找我要走了,他说想到了个新法子,他回去用这虎皮作材料试试,本来猎虎也有他的一份,他主动帮忙想办法,我就给了。没过两天,他就送了新药过来,让村里人试试,说保三月无忧……现在看来,这三月的确没有人死了。”
“张氏呢?”
“那婆娘自己不吃的,我们本来也是试试,她死活不吃,就没管,反正三月到头,该选是她还是她。”
张氏没有吃药,但三月中也平安无事。
三个月,三个月……这是所有事件的爆发点,井喷一样,太多蛰伏的异样爆发了出来,打得人晕头转向。
“三月前山中有过异样吗?”
江怀瑾皱眉道。
村长沉吟:“不知道是不是老夫的错觉,当时山中确实没什么怪像,除了有一天,我感觉到了似有若无的灵力波动,不过就一瞬,之后就再感觉不到了。”
“前辈,晚生最后请教一个问题。”江怀瑾道,“这里年年如此多人遇害,按理伥鬼会泛滥成患,为何……”
村长摇头,意思自己也不知道。
“小子,你来自云清宗,是吧?”
“老夫的修为如今倒退了很多,只能施施简单的术法——越老越不中用,连伥鬼也奈何不了了……”
村长悠悠叹气,对着江卫二人道:“你俩修为几何我看不太出来,应该在我当年之上——但我多嘴一句,那虎妖已是化形期,修为只会更往上,这又是它的地界,你俩小子太年轻,估计奈它不何。”
“这倒不必前辈操心了。”
“我可不忧心你。”村长的老眼里藏着一坛深水,定定地望着江怀瑾:
“除魔卫道,远远没有光喊打喊杀那样简单。”
“要是此次失败,你们可以一走了之,但承担虎妖怒火的,只有我们这些不听话的村民,我们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等死,你能明白吗?”
“晚生明白。”江怀瑾很严肃地点头,“前辈放心,我们会将此患连根拔起,还大家清平。”
村长自嘲笑笑:“但愿吧。”
“若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夜深露重,老头子我也有些困乏了。”
--
地下室空落了下来。
村长坐在木阶上,突然想吸烟。他颤巍巍地点燃了烟叶,烟斗袅袅起雾。
那一屋子的旧物,他从来不示二人,今天算破了个戒。
一墙的法器道袍,把村长的身子衬得有些矮小。思绪也随着白烟升腾起来,他猛然想起了当年打马桥边过,自己也有过那样鲜活恣意的日子。往那三小子中间一站,他像年轻回了少年岁月,摩拳擦掌地准备着大显身手。
记忆也昏蒙了,分不清你我,堂上的三把旧剑直愣愣地盯着他。
沉默蔓延,一人三剑貌似僵持着,他忽然笑道,声音轻轻,不知在对谁说:“别看咯,你我都老啦,早就不中用了。”
“年轻,言轻,我也言轻,不过不年轻了,哈——”
他沉默下来,吧嗒吧嗒抽着烟,往日缅怀故人的环节,如今推拒着怎么也说不出口,取下堂上正中那把旧剑,右手生疏地挽了个剑花,觉得怎么也不对。
空茫茫的。
他已经再不是他了。
“那小滑头没死,啧,心大命大,说话难听——他像你……”
他不知怎么就吐出这番话,复又愣住,再看手里那把旧剑,左手烟斗的烟灰漏出来,火星子闪了一下。
剑也不答,人就吞吐着云雾,夜晚和思绪全部都沉入了不可言状的迷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