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到，学校的活动一堆，研学之后，高二还有一个大活动，英语戏剧之夜。
这也算是学校的老传统。
学生可以自己编原创剧本也可以改编，服化道一概由学生自主准备。
对于一群天天除了上课就是上课，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不断在苦海中挣扎的高中生来说简直不能再是一件天大的乐事。
恰逢前几节课 62 班的英语老师给他们放过一次莱昂纳多版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群人当即拍板就演这一部，剧情可以现用，人物形象都熟悉，排练起来也少花点时间。
选取的片段十分具有代表性，是罗密欧舞会初见朱丽叶那一节。
这种场合，需要的两个主演必然要颜好同时口语也不至于太差，这在他们班自然是不缺的。
只是对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来说，他们喜欢看是一回事，要在舞台上和另一个异性演又是另一回事，到了票选主演的时候，一个两个突然之间又陷入羞怯。
到最后不知是谁起的头，开始起哄班长和副班强强联手一起演一出，两人从口语到长相都是他们班的顶配，演出来肯定效果惊人。
“班长，可以吗？”闻言，讲台上负责协调的□□满眼期待地看向陈邵羽。
陈邵羽和张竞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不仅从视觉上很有看头，听着就很有搞头，他们班到时候一定会震惊全场。
况且……她也有私心啊，她是真的也想看看班长和张竞越演情人，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宿敌变情人，画面想想就让人血脉偾张！
她压抑激动，继续说：“班长，如果是你和副班一起演，我们班绝对第一的！”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班上的人或多或少看出虽然陈邵羽和张竞越两人之间氛围还是十分难言，两人相处却没有任何摩擦，甚至只要陈邵羽同意的事情，张竞越绝不会反对。
于是此时，没人去看另一个难以接近的主人公，而是集体看向陈邵羽，只要陈邵羽开口同意，张竞越那边根本就不会是问题。
而陈邵羽作为班长，只要是有利于班级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推却。
陈邵羽很难说场面是怎么一时之间失控到这地步的。
上舞台当主角演戏对他来说不算一件为难的事，就算没人问，他也会主动参演。
只是现在关键的是……要和谁演。他想到被忽略的另一个主人公，强撑着笑说，“我都可以，如果张竞越也可以的话。”
到这个地步，不管张竞越拒绝还是接受，陈邵羽都会狠狠记他一笔。
“我可以。”
不出众人所料，刚刚还置身事外的张竞越在陈邵羽表态后，终于理会这件事情。
*
针对他们两个主演的角色分配，□□随手撕下两张纸，写上角色，揉成团，让他们抓阄。
陈邵羽展开纸条。
——朱丽叶。
他心底的侥幸彻底破灭。
有比和关系不好的人一起演情侣更糟糕的事情吗？
有，你还要穿着女装和对方演情侣。
陈邵羽面上还保持着从容可靠班长的表象，其实心里已经走了有一会。
季良的表情已经够微妙，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捶胸顿足：“简直是奇耻大辱！”
有两方主帅短兵相接的，哪有主帅给敌人女装扮情人的。
“你错了，”陈邵羽此时已经调理好内心，难得配合季良，“季同志，你的目光还是太短浅。”
“您何出此言哪？”
陈邵羽看着桌子上展开的纸条，“演女主角和演男主角都是在交锋，演女主角我照样把他杀个片甲不留。”
*
两人最近的关系又因为鬼屋里的事情平添几分僵硬。
张竞越是没什么改变，陈邵羽因为一时胆怯在对手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弱点而懊恼不已，见了对方又回到从前不熟的状态，一不看对方的脸，二交流语句尽量简短。
平日交流还能勉强应付，到了排练时不够用了。
说是排练，其实就是上场的演员们私下自己背好台词，每天放学挤出二十分钟和有对话的角色互相对一对词，到时候上了舞台不至于卡壳。
“班长……”负责监工的□□刚看完陈邵羽和张竞越这一组的状态就凑到陈邵羽身边，尽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你的台词很好，就是……就是，有点……太紧绷了。”
少女的羞涩没有，倒是多出几分杀气。
她瞄一眼张竞越，斟酌用词接着说，“副班，你是太冷淡了一点……嗯……不像是已经……坠入爱河的样子。”
中学生演的舞台剧对演技要求根本就不高，但这两人的互动实在僵硬到让人出戏。
他们这群想看热闹的人彻底玩脱了。
陈邵羽呼出一口气，看向张竞越，“我们两个再试一次？”
他和张竞越对视，在心里催眠自己：我是朱丽叶我是朱丽叶我是朱丽叶……
张竞越垂眸，眼中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好。”
冷淡。
如果你知道我对你的真实想法，知道我的真面目，你……
还能停留在我的身边吗？
罗密欧牵起朱丽叶的手。他的手很大，轻易地圈住了对方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中微微颤抖，洁白、不染一丝尘埃的美丽，就是天上明珠也比不得。
他低头望进心上人的眼睛，永远清澈透亮，此时此刻，如他日夜所想那般，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没有半分杂质。诱惑太强，他又上前半步，让对方眼中的光亮，完完全全被自己的身影遮蔽。
靠得这样近，他所有的破绽一览无遗，陈邵羽可以看见他眼睛里隐藏的邪念。
如果抛却冷淡的面具，让你看见真正的在渴求你的人，你又会对我说些什么？
“要是我这俗手上的尘污，亵渎了你的神圣的庙宇，这两片嘴唇，含羞的信徒，愿意用一吻乞求你宥恕。”
张竞越念出他的词，每个单词都念得极低极缓，冷然的声线变得极为缠绵缱绻，真的在同爱人低语一般。
又是这种眼神。陈邵羽被张竞越握着的指尖情不自禁一缩。
深邃纯粹的墨色，好像要将人吸引进去，让他再也无法逃脱。
他前几次就是因为被这样的眼睛注视而浑身发僵。
不过这次不能再搞砸了。
陈邵羽镇定仰头，对他微笑，“信徒，莫把你的手侮辱，这样才是最虔诚的礼敬。神明的手本许信徒接触，掌心的密合远胜如亲吻。”
几番交谈，罗密欧会吻朱丽叶，当然，高中生把这个吻改成了普通的吻手背。
前几遍排练，两人都没有入戏的想法，单纯念过台词，光是让张竞越握着自己的手，陈邵羽就莫名难为情，所谓的吻手礼，只是张竞越象征性低头作出凑近手的样子。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不一样。
陈邵羽从张竞越的眼神看出来，对方是认真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和张竞越对视而已，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像遵循节拍，有规律地鼓动。
我要吻你。那双眼睛是这么对他说的。
他会吻我。陈邵羽不自觉垂下眼睛，羽睫抖动。
朱丽叶听见罗密欧说：“神明，请容我把殊恩受领。”
张竞越俯身趋近，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贴近那只手。
近到陈邵羽并不能确定，轻柔掠过他的食指根关节的，是张竞越的嘴唇，抑或只是对方的呼吸。
*
没人说话。
陈邵羽和剧情中的朱丽叶一样，把手从张竞越手中抽出。
说了很多台词，陈邵羽觉得很热，很想去喝水，他问旁边的□□：“这次可以吗？”
刚才已经围观到目瞪口呆的□□忙不迭地回答：“可以可以，太可以了！非常非常好！”
很暧昧，很拉扯，让她看了很想爆衣。
她再一看陈邵羽的脸，又震住了。
淡淡的粉在陈邵羽脸上晕染开，神态似在风中含羞带怯的幼嫩花蕾。
“班长你……”
“怎么了？”打算回座位拿水喝的陈邵羽不解。
□□想说你的脸红了，但直觉告诉她，她最好不要点破这件事情，于是她又心虚地打哈哈：“没事了，没事。”
这张竞越的威力也太大了吧，还把班长给看脸红了。
她又偷瞄另一个当事人，刚刚的罗密欧，怎么也不像是演出来的。
*
这天晚餐，难得都是沈童扬在和李舜说话，陈邵羽没有加入对话，闷闷地埋头吃饭。
“阿羽？阿羽？”沈童扬纳闷地伸手在他面前挥动，“有什么心事？”
他又即刻明了：“哦，和张竞越演戏那事？”
早在 62 班定下来那节课，立刻就传遍整个年级了，年级第一第二不得不说的爱恨情仇，谁不想看？
他不说还好，一提回这事情，陈邵羽直接被米饭一噎。
“咳咳咳咳咳咳。”
沈童扬无奈替他拍背。
“不是，”等到不咳了，他第一时间就否认，“我没有在意他，也没有在意演戏，一点也不在意。”
说完，拿着餐盘走了。
沈童扬和李舜面面相觑。
“我怎么感觉……他对姓张的态度越来越微妙了。”
李舜肯定他：“不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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