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相府里我不甚被树上落下的冰渣打湿上衣，一开始向你借身上的玄色大氅来遮挡湿痕，你虽有所顾忌却还是借给了我。可之后院子里那位同你妹妹一起的女子走过来时你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在她走后更是立马要回那件大氅。”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当时我就该猜到的。”
张谨之转头掀了一角车帘望向外面，面上一心观察着路上人流实则留了个心思问她，“江姑娘猜到什么了？”
“你答应殿下同我假装赐婚是为了她吧？”
“你想多了。”
江如温只笑笑，垂下眼睑看向地面，良久才再次开口道：“张大人放心，只要您用心助我，我保证不会告诉殿下张大人对那位的心思，而且会拼尽全力帮您保证她的安全。 ”
手上握着的布帘一紧，张谨之盯着车窗外久久未语。
“殿下向来严谨，但凡关系到前途大计的人都会谨慎对待，凡有利之人皆要一一收于麾下，若为碍事阻挡大计者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张大人您不防猜猜……这位小王大人是有利之人还是碍事者呢？”
车厢内死一片寂静，而外头却人流鼎沸，嘈杂声于耳仿佛来自九天之外丝毫不能搅扰到内头人之间紧张的气氛。
江如温拍掉裙边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又将手端正地摆放在自己的膝头。她再次看向张谨之，语气愈加的从容不迫：
“我想，在张大人看来无论是有利还是阻碍都不好，不然您也不会早早‘抛弃’她是吧？太子殿下是个危险的人，离他远远的才是最安全的。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您自以为保护她的方法实际上却把亲手推到了漩涡之中？”
“你说什么？”张谨之甩掉手上的布帘，眸色冰冷看向江如温。
“不然那裴世子怎么会出现在她身边？张大人早该想到的，不管您对她表现的如何，太子殿下有他自己的判断。”
张谨之眯了眯眼，眉头轻皱，周身散发出让人胆寒发竖的冷意，盯着江如温好一会才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到她背后的窗外。
“你要我助你什么？”
江如温嘴角轻扬，“助我稳稳地坐上皇后之位。”
窗外，莲花台花车一辆又一辆缓慢而笨重地经过他们的马车。
“走吧！花车也没什么好看的。”宝珠朝着身旁为她扇扇的裴尚说。
“你想去哪儿？……春秋楼？”裴尚嘴上问她，手上动作不停。
“不是说还早？先去吃点垫垫。”
“你想吃什么？”
“嗯……我想想。”宝珠边走边想。
此时道上已不如刚才那般拥挤，迎面走来几个粗头大耳，又壮又胖且穿着一致服饰的男子。宝珠侧身让开一点，裴尚也跟着退到她后侧给那几人让开条道，却不想还是叫其中一个给撞了一下。
宝珠捂着被撞的肩头“哎哟”一声，俏脸因突如其来的疼痛变得煞白扭曲，“你们撞到我了。”
那个撞人者回头看了眼，却又毫不在意扭头继续走路，边走还边不耐烦道：“一边去，哥几个还有重要的事等着去做，要是耽误了哥几个的要事任他天王老子来了也担戴不起。”
“哎，你这人好不讲理！撞人连句道歉也没有吗？”宝珠气不过，忍着疼痛几步追上去抓住了那个撞他的家伙的衣角。
“滚开！”那人一脸凶相回头冲宝珠喊了一嘴，同时伸手就要去打落宝珠的手。
“啪叽”一声。
撞人者疼的哇哇大叫，“什么玩意，疼死老子了！”
还好裴尚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拽回宝珠然后用折扇挡下了他的手。
宝珠被他护在身后，有些受惊，脸上不大好看。
裴尚并未回头，只是看着眼前那群人向后面关切地询问：“还好吗？”
“嗯，还好。”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才安下心，满眼狠厉对上那群人道：“各位未免太过野蛮无礼，上京是讲王法的地方，岂容得了你们这样目无王法的人存在！快向我们道歉！”
周围路人也闲得慌，纷纷驻足看起热闹来，同时自觉地向后退出几步把他们围在一个不小的圈子里。
那几人与宝珠和裴尚分边而立，两边人皆不退让，尤其是撞人的一边，气势汹汹、满脸凶相毕露，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道歉？”撞人者嘲笑一番，有些目中无人的样子，“你算老几敢叫我几个道歉？我告诉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打他，他也得闭上嘴乖乖挨着！还道歉，我呸！”说着，他呲牙咧嘴向地上啐了一口痰。
其他几人应和着，在他背后耀武扬威地高声喊叫，“就是！就是！”
那撞人者被身后其他人鼓舞一番，面上显得更加肆无忌惮了，“我看你们穿的这样好，想必也是哪家的富贵人。这样好了，刚刚那番意外我就不和她计较，但是你那把折扇打的我手生疼，你必须得向我道歉。否则，我定叫我家主人把你发配到北境去充军。”
“哦？”裴尚想笑，凤眸不易察觉的地向上扬了扬，“我向你道歉？……也不是不可以，但总得让我知道你家主人是谁吧。”
“是啊！”
“谁呀？谁呀？他家主人是谁呀？”
人群里一阵议论。
“哼！我家主人那可是堂堂长……”
撞人者话说一半突然仰着天痛苦地惨叫了一声，“哎哟！好痛呀！又是谁打我。”
“蠢货，快闭嘴！”
他捂着脑袋回头一看，仿佛是找到了救星一样，一下子扑过去满脸愤恨地倾诉：“大人大人！就是他，他们目中无人欺负兄弟几个，大人你快给我们做主啊！ ”
“是啊大人！快给我们做主教训一下那家伙。”其他人齐声纷纷央求。
“闭上你们的狗嘴，给我乖乖滚到一边呆着。”
那群人登时闭上狗嘴，满目惊恐却又不太情愿地退到他身后。
眼前是一个穿着玄英司护城守备军领队装束的男子，他训完那群人后又叫来了几个同僚一同遣散了围观的群众。
宝珠望向那领队腰间一块汉白玉佩微微恍神，又移向他的脸看去。
待周围一切平息下来，那领队才走到裴尚和宝珠二人面前揖礼道歉，“还请小王大人，世子见谅。”
“大人！世子！”撞人者惊呼一声，原来是惹到钢板了。
那领队闻声回头狠狠瞪他一眼，当回头时却是满脸谄媚的笑容，“还望世子见谅！这是我家铺子里干活的工人，家中宽待惯了，一时出来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看我回去不好好打他一顿。”
裴尚握着扇柄轻敲自己垂在手边的锦袍，边敲边走上前去对着他的脸细细打量着，笑说：“我当是谁，原来是少卿大人的侄子啊！”
说着回头看了眼宝珠，“小王大人还记得吗？这可是那日同你赛马之人。”
原来是他。
“听说你被张大人打了几杖，怎么现在”裴尚又上下打量起他那身装束，“在这？……你的杖伤还好吗？”
几杖？那可是生生二十大杖呀！打的他半个多月下不来床！
“拖张大人的福末将好多了，家中找关系给弄了个虚职混混，总比天天无事赛马好多了嘛。”
裴尚哼笑几声，“玄英司护城守备军领队可不是什么虚职啊……算了，还不知大人名讳？你同本世子交个朋友本世子就不追究他们的过错。”说着用扇子点了点他身后人。
“鄙人名曰李少阳，恐污世子尊耳。”
“好名字，来日一起喝酒啊！”
裴尚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尾上挑，神色倦懒，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他说完利落地回身，一把牵起宝珠的手腕大步往前走去。
绿袖飘飘、红绸丝带肆意飞扬。宝珠费劲跟上他的步子，转身时又瞟了眼那块汉白玉佩，心道好生眼熟。
“裴世子宽厚，少阳哪日必要陪世子喝上一杯！”人都走远了，他还冲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高呼。
待两人彻底隐没在了人流里，李少阳一脸谄媚讨好的笑容渐渐消失，丑陋的狰狞爬上面目，嘴角尽是不屑与讥笑。
“我呸！和小爷喝酒你个煞星也配！天杀的玩意儿，早晚要你舔着我的鞋底叫爹！”说完又气不过，转身朝那群人挨个踹去，边踹边骂：“一个个蠢货！净给老子添麻烦，要不是看在你们是上头派下的人，我定把你们一个一个剥，皮，喂，猪！”
“小李大人！大人息怒啊，这几人还有要事等着去做。况且大人您的杖伤还没好透呢，千万别伤着自己啊！”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僚上去拉住李少阳劝阻。纵然两只手被架住了，李少阳的两只腿还在不停地踹着。
“大人大人…呜…我们知道错了…呜…绝不会再有下次了，呜呜……”那群人被他踹得鼻青脸肿，老泪纵横，一个个跪着哭天喊地求饶。
李少阳发泄了一会儿还是放他们走了，毕竟不能耽误大事。
几人得了教训也不敢猖狂，畏手畏脚一路赶赴目的地——瑶琳坊春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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