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李峦清给自己找了个好地方,阳台下、茶几旁,阳光铺洒在桌面上,晒得他暖洋洋的,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凉。

他在林家的毛巾架上拽了条看起来最干净的擦擦手,宝贝万分的从奶奶的布兜子里掏出了《世界名著(连环画版)》,兴致勃勃翻看起来。

这是他波澜壮阔的9岁人生中,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没有之一,因此分外爱惜,出门在外必须交给备受他信任的奶奶李庆芬保管,像他爸李钢铁那样的大老粗,是碰都不能碰一下的。

同理可推,能想到用这本书做礼物的人,也绝不会是李钢铁。

李峦清,小名珠珠,谐音“猪猪”,用意之明显,完全不用解读就能猜到是为了纪念这孩子是猪年出生的一只小金猪。

至于他写在户口本上,对外宣称的大号,在李钢铁原本的计划里,也是要挂一个“朱”字的——毕竟他老婆就叫朱文文——可惜李钢铁的脑筋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直,努力了很久,还是只有“李猪头”在他心中萦绕。

一日,纠结万分的李钢铁遇到了自己的小学老师,老师当时正和自己的家人登山回来,听到学生的苦恼,这位愿意为学生解决难题的好老师当即决定,由他来给孩子取一个有知识有文化,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文化人才能想得出的好名字。

猪?珠?竹?煮?祝?

小学老师也对因为“zhu”犯了难,最终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问:“非猪不可嘛?”

憋了几天的李钢铁察觉到老师的为难,他退了一步,只求老师给儿子想一个听起来特别有文化的名字就行了。

关键是街道办的大姐催得紧。人家说了“名字再定不下来,就等下批小孩一起办吧。”

老师一听,立马昂首挺胸,“我这儿就有一个现成的,你听合不合适。”

“峦清,李峦清。”

李钢铁越咂么越觉得,这名字好啊,体现了祖国的大好河山,男儿的如山巍峨,是“山”儿不用“山”,反而用了个他都不咋认识不咋会写的“峦”,有文化,太有文化了。

朱文文听了这个名字也连连说好,还得是文化人,自己好好地姓氏,和老李一结合,到孩子那就只剩下猪头猪耳朵,这种名字还不如不要。

这些都扯远了,总之因为小峦清的关系,李钢铁和老师重新走动起来,逢年过节都会到老师家摆放一番。

今年春节的时候,李峦清从师爷手里接过了一套《世界名著》。这组图书十本一套,每本都足足三厘米厚,封面采用厚重的硬纸壳,色彩鲜艳,书脊上印有金字,显得十分昂贵。

李峦清拿到手里就喜欢的很,李钢铁虽然不爱读书但他识货,这组书一看就很值钱,自己送来的两鸡一鱼估计也值这里面两三本的价。这便宜占的,不好,不好。

但一方面儿子死死抱着这堆大部头不肯还,另一边的老师也说这些是自己孙子的旧书,现在孩子上高中,杂书顾不上看,放在家里也是落灰,不如让小崽子们看着玩儿去,实在不好意思,那就爱惜着点,等孩子年岁大了不看了,再给他还回来就是了。

带着“厚重”礼物的李峦清开心不已,无论每天的作业写到几点都要看一篇新故事,到现在已经是第四本。这次回家祭祖,也让他在书和出去玩之间犹豫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让奶奶不远万里背了一本回老家。

鱼和熊掌,他都要。

虽然前几天到处串亲戚让他兴奋过度没有来得及看,但今天在家,他要一次追上进度。

——

林沛尚不知道李峦清有多着想看到今天的新故事,见他翻动手里的书页,就像每一个模仿大孩子的小朋友一样,也想凑过去看个究竟。

“战斗开始了,钵罗坷私陀连发毒箭,他手下的四名大将左突右冲,周围的敌人纷纷倒下……”故事正在继续,战斗进入**,李峦清看着画里英勇无谓的国王和他悍不畏死的战将,只觉得热血沸腾,又恨画面描述不够全面,寥寥数笔只是管中窥豹,只恨不得自己能钻进这一幅幅画里,亲眼去看那些打斗场面。至于站在身后跟着偷看的林沛,他是一点儿没察觉。

“啊呦!”林沛小小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看到哥哥没反应,又回头看一看还在床上因为甜蜜爱情扭曲变形的姐姐,安下心来。虽然刚看到的画面有些恐怖,但她又禁不住吸引,偷偷再看一眼。

黑白的画页上,有着庞大身躯的男人立在中间,手持两把战斧,狂野的四下挥舞,身边围着的,除了人类外,还有几个奇形怪状的猴子?

虽然林沛不明白为什么还有猴子,但看起来他们是在战斗,没错,战斗,有一个猴子甚至掉了脑袋,因为是黑白漫画,大片的黑色血浆染满了猴子断掉的脖子。

也正因为是黑白漫画,恐怖血腥的氛围削减了七七八八,林沛只觉得画的好看,男人画的像外国人,猴子画的也像动物园的真猴子。

就这样,林沛一边看图猜故事,一边欣赏作家的画工,不知不觉竟跟着李峦清看完了这个故事。

看完整个故事,李峦清意犹未尽合上书,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哥哥,咱们再看一个好不好?”

李峦清诧异回头:“刚刚的故事你看了?讲的什么你看得懂吗?”

林沛羞涩点点头,自己没有问哥哥,就偷看人家的书,说出来确实怪不好意思的。“不太懂,我就看画,画的好看。”

有人欣赏自己的书,李峦清一下子开心起来,爸爸妈妈对这套“小人书”不感兴趣,只会让他好好学习;妹妹嫌他书里的男女主角都画得丑了吧唧,嘴歪眼斜,不愿多看一眼;奶奶,奶奶她虽然俄语说的顶呱呱,看起来很有文化的样子,但实际上她,她不识字还老花眼,也不会跟自己交流这些超棒的故事。

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知音竟然在这里!

李峦清一瞬间忘了自己来之前还在嫌弃老家的妹妹年纪小没见识,撒泼打滚的拒绝妈妈指派他必须完成的硬指标:和老家的妹妹好好相处,带着人家玩。

他把书摊开,翻开新的一页,热情邀请:“你跟我一块看吧。”

林沛舒口气,兴奋的跟哥哥一起,趴在茶几上,头挨头挤在一起,进入了故事世界。

新故事似乎换了一个画手,故事里的各色人物都顶着一脑袋泡面,仿佛拍照似的,最多露出3/4半身,没有明显的场景变化,似乎只是从一间房子转换到另一间房子里,充斥着日常的对白。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林沛托腮,开心不已,哥哥给我讲故事啦。

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又一页,俩人从茂密的深林看到华丽的宫廷,见识了王公贵族,也看到了雪女幽灵,心情随着每个故事的主人公跌宕起伏。

而我们的杨乐怡然小朋友,已经从躺着变成坐着,又从坐着变成了侧卧,唯一不变的,是她那好似泡泡糖一样黏在电视屏幕上的眼神,以及只能听到杨贵妃低吟轻呼缠绵悱恻的“皇上~~”的耳朵。

杨贵妃真好看啊!我也想涂她那样的红嘴唇。

——

拜访亲戚回来的大人带回了路边摊上买的烙饼,厚厚的饼层抹了少许五香粉,表面烤得金黄,还撒了喷香的芝麻,虽然不太热了,但看起来依旧诱人。

上午日程安排的实在太满,三个人只觉得一上午的交流让他们口干舌燥,脑瓜子嗡嗡的。要不是惦记家里三个小孩儿,他们真想在亲戚家蹭顿饭。

人虽然回来了,饭却是不想做的,回来的路上,除了买上烙饼和咸菜,李钢铁本来是想在道口买个烧鸡来着,可人家买烧鸡的把窗户一拉,“不好意思,今日售罄,下次请早。”把这老哥气得直骂娘。

不过他回家翻盘子的时候,一眼看到角落里的四颗松花蛋,他喜滋滋的剥好,切了点葱姜,又用盐醋挑了个汁,浇在皮蛋上煨着,待其入味,端上桌来。

“可惜嫂子这儿没有辣椒,要是加点辣就更对味了。”

“糖蒜配辣松花,得了吧你,真不嫌串味儿。”李玉玲笑着踢了自己大哥一脚。

今儿这么累,如果是自己还有老娘,带着几个孩子凑合着吃个烙饼也就得了,偏生这个天吃星下凡,每次都得配个菜,鸡没有蛋也成,嫂子这点家底,临到走都得让他嚯嚯光了。

“让他折腾吧,走之前可得给你嫂子补齐了,上回走的匆忙就没顾上。”李庆芬撕了一块饼,塞进嘴里慢慢嚼着,含混说道。

“那是那是,嫂子这儿啥都好,就是买个东西忒费劲,近点的连个小卖部都没有。”李玲玉连连保证,心里暗自感叹,真是白瞎了表哥家这么大个院子,要是自己在锦城也能有这么大个院子,肯定是要屯的满满当当,一年的吃穿用度都在这里面儿出,哪能像南城这乡下小地方倒好,要啥啥没有。

李钢铁切好了大饼,端着盘子进门,冲着孩子们大声地吆喝开饭了,可惜响应他们的只有林沛。

一听开饭就积极的林沛蹭一下跳下床,趿拉着鞋子跑过来,打开塑料袋惊喜地说:“哇!是锅饼,是小米巷子街口那一家嘛,我最喜欢那家的锅饼了!”说着,伸手就拽了一块出来吃。

“好好吃,慢慢吃,叔我就喜欢小孩子们爱吃饭!”李钢铁满意点头,随后再看自家俩孩子,一个痴痴看向电视屏幕,眼神迷离,一个手里捧着书,还试图喊自己的书友回去接着看。

真是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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