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这样的痛苦,还无法解我心头之恨啊。
他看向玻璃后俯首的青年,笑着说:
“皇太子殿下,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虽然外面都在传,在下是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罪大恶极,穷凶极恶,是千古罪人。”
“当然,在下从不想替自己洗脱罪名,我自认坏得明白,活该遭万人唾弃。但是呢,在下看不惯,明明挑起这一切起源的另有其人,那为什么他能躲在背后,享受万众敬仰?”
岚泷死死盯着他。
德善医生倏然叹了口气,“后来在下明白了,这个世界本就毫无公平所言,从哪里出生,继承何种血脉,都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大多数可悲的兽人都没有领悟到这一点,于是始终对世界抱有希冀,满怀热情,这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想知道自己生来的意义,甚至把这种现象比喻为寻根之旅,殊不知,再怎么挣扎,他们的一生,都始终处于既得利益者设好的牢笼之内。”
“你到底想说什么。”岚泷打断他的话。
“皇太子殿下,难道你还没反应过来吗?”
德善医生忽然嗤笑一声,用关节敲了敲玻璃。
“这种硬度的玻璃,必须融合高硼硅玻璃与钛合金,再经高温离子交换强化,否则根本达不到这种抗冲击效果。”
他又用足尖点了点地板,低沉的声音像在揭开什么秘密。
“还有,这看似普通的地砖,其实是氧化铝陶瓷复合板,表面覆盖了一层氧化锆耐磨层,市面上买……差不多四万块一平吧。”
“这些东西,你应该,只在主城中见过吧?”
但这里,可不是主城哦。
他笑眯眯地说,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
岚泷贴在玻璃上的掌心一点点收紧。
室内白炽灯光透过过分透亮的地板反射,一下一下扎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似因此而颤抖。
“你应该猜出来了吧,”德善医生一字一句地说,“没错,这个实验基地,是皇室建造的哦。”
啪嗒一声。玻璃后的身影轰然倒下,单膝跪地。
德善医生依旧咧着嘴角:“你的父亲,才是幕后主使。”
“兽化药剂,是由他主导研发的。”
他道出了一切。
兽化实验,大约自二十年前就启动了,也就是在岚泷两三岁的时候,该实验被列为帝国最高机密项目。
但设计到基因研究,实验体的选择和来源很重要。
于是,皇室把主意打在了一些偏远地区的兽人身上,就算失踪了,当地各方面资源水平低下不好追查,更让人联想不到主城头上。
但大规模人流运输,容易留下蛛丝马迹,因此,皇室专门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设置了多处实验基地,用来管制这些被绑架的实验体。
此地,就是其中一处。
在第一起兽化事件爆发之后,皇室紧急发布命令,意图销毁所有实验基地,将一切证据包括证物都就此焚烧,德善医生只来得及留下一处。
悲怆、悔恨、背叛、失望、自责…各种情绪一齐涌上来,蹂躏着岚泷的神经,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是对父亲的信任,还是一直以来对自我身份的认同。
不,是理想。
是他一直所追寻的、所信仰的,理想的崩塌。
自出生起,所有人都跟他说,要做一个优秀的王。
王的意义,是让众人景仰,受人崇拜,与之相对,王需要肩负起整个种族的命运,要以民众的幸福作为首位——
这是他的父皇所告诉他的。
可他亲爱的父亲,却视人命如草芥,在暗地里主张着惨无人道的实验。
父亲啊,你想要的,究竟是人民的幸福,还是冰冷的皇权。
答案当然是后者。
“哈…”
某种自心底深处升起的悲怆感将他淹没,他脑海中依次浮现起小时候练剑到深夜的自己,随后是出征前子民们夹道欢送的笑脸,紧接着是银之团成员们葬身于野兽之口的记忆,最后——
是阿梵珈哭着对他说,
“杀了我。”
恍然间,眼前的玻璃出现一张女人的脸。
他正掐着她的脖子,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烫湿他的手背——
而墙外,德善医生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岚泷因药力而倒下,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绝望与空洞。
“殿下,劳烦您睡一觉。”
我也很好奇,知道真相后的你,回到主城后,该怎么面对皇室。
他暗忖着。
一想到那个自大的家伙被自己儿子痛恨而露出的臭脸,就教人心中充满期待。
眼看房间内空气肉眼可见变得浑浊不堪,他关闭传音筒,转身朝着道路尽头的电梯口走去。
可没走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震动声。
一下一下。就连地面都在发颤。
他瞳孔一缩,猛然转身,却看见——
33号牢房内,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砸着玻璃墙,动作幅度大而机械,而他的侧腰有一个大洞,正向外汩汩流着血。
而他恍若未闻,任由鳞片覆盖他的全身,双手双脚化作利爪,龙尾拂过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他机械地挥出拳头,每一拳,都让他手背上的鳞片有所松动、撬起,渗出鲜红的血。
玻璃墙被染红,他紧盯着外面的他,瞳孔收缩化作阴冷可怖的竖瞳。
在两人撞上视线的那一刹那,他挥出重拳,剧烈一声砰响,早已松动的染血蓝色鳞片顿时如火星般四溅,擦过他的脸颊,划开一道口子。
与此同时,他身前的玻璃迸发出清脆的裂痕,如蜘蛛网般散开。
咔擦、咔擦。
简直不要命了!
如他所想,岚泷确实没打算要命了。
他甚至庆幸,幸好还有迷药,能麻痹他的神经,减轻他的痛苦。
至少,他必须坚持挺到阿梵珈身边。
这是他当下仅存的信念。
裂痕越来越大,德善医生下意识后退,身体撞在墙壁上,眼角余光撇见一个红色按钮。
咔擦——
宛如催命符一般的声音再度响起,他神情一暗,下一秒,却毫不犹豫按下按钮。
既然如此,这就怪不得他了。
“都出来吧!我的宠物们!”
他发出刺耳的嘶吼。岚泷耳尖一动,捕捉到不远处传来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而他最后看见的,是德善医生钻进了电梯里,脸上满是诡谲疯狂的笑意。
不久后,是野兽的嚎叫声,充斥整座楼宇——
“喂?你们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怎通往森林深处的小路上,一名身上印着骑士团团徽的青年惴惴不安地说。
他一出声,其余二十名骑士纷纷看向他,面露不悦。
“别大惊小怪的,这里距离兽化军团营地只剩下七八公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骑士团副团长更是呵斥道,但说这话明显也没什么底气。
但陛下亲自命令骑士团前来营救皇太子,这可是意味着他们即将重新被重用的好机会,就算再怎么危险,他们也必须完美完成任务。
他暗自打定主意,这时有队员悄悄凑到他身边低声说。
“副团长,那这个家伙呢?还要留着他吗?”
说话者朝身后努了努嘴,团长顺着顺线,瞥了眼走在队伍最末的蓝发青年——
青年穿着染血的白色军服,眼中毫无神采,手心握着一个很小的装着一点寒酸药水的瓶子,这一路走来他总是看着这个瓶子,一言不发。
“到了就找个由头把他除掉吧。”
副团长轻描淡写地回答。
“但是,他探路的本领还是有用…”来人还想继续说,却被副团长狠狠剐了一眼。
“照我说的做。”他说。
银之团,早已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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