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宝贵总兵率领盛字军一营驻守平壤北方玄武门,与江自康总兵打配合,两队加一起约有兵士三千。日军从南部北上,是以叶大统帅将大部队压在了城南,由马玉崑和卫汝贵率领盛字军和毅字军坐镇。
结果左军门又和叶大统帅干了一架。
日军由南自北而上不错,可左军门浓墨重彩地在玄武门旁侧的“牡丹台”圈了个圈儿。牡丹台是座小山,即便是在盛京平原待久了,没见过几处山陵的长行,也对这座小山丘丝毫提不起勇攀高峰的兴致。然而,它却是整个平壤的制高点,在平壤城,绝对是兵家必争之地。
左军门嘴皮子翻飞,磨得上嘴唇直起泡;叶大统帅对这个持续挑战他领袖地位的刺头儿早就看不顺眼,死活不肯增兵。两人呛呛的火药味儿比带来的那些火器叠一起都威力十足。忽然天地一阵倒转,左军门僵着右半边身子,一头栽歪进了椅子里,得亏几位同僚出手相助,忙叫来随行军医来瞧。
长行一直被左军门栓在屁股后头晃,唯有将领们密谈开会,才能稍稍松松链子。他正帮火器兵们擦拭眼馋已久的步枪炮管,忽闻总兵室传大夫,看的又是左军门,当即撇了抹布疾步跟上去。
左军门被扶到了榻上,大夫翻眼皮看舌苔,又把了把脉,说是“肝阳上亢,气滞血瘀”,扎了几针,缓过来些,可是右身麻痹,似是急性中风,不严重,但只能慢慢恢复。这个节骨眼,万万出不得差错,长行手脚麻利地沏茶倒水,左军门用左手接过,润润嗓子,右手试着捏成拳头,试了几次,功亏一篑。
左军门掖手隐入袖口,平声道:“牡丹台地势高耸,日方若绕取西路北上,我三千士兵实在是螳臂当车,还请叶统帅三思。”
叶统帅负手腆肚,回道:“大敌当前,军令如山,我们要团结一致,决不能让亲痛仇快的事情发生!我相信各位,也希望各位能相信我,不要再讲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了——左军门,”他脸庞仰着,眼睛垂着,“眼下你身体不便,玄武门战事不算危急,等你调整好状态再去吧。”
左军门冷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一将功不成,不知叶统帅能不能担得起这数万将士的性命!”
叶统帅陡然变色,卫汝贵忙打圆场,笑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便是孙武在世,也没得不损耗的道理。冠廷,你好生歇息,可不能欺负福卿一个人去守玄武门啊。”
长行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你来我往地瞧了一圈,卫总兵这话是连消带打,左军门再呛声就有点不知好歹了。长行扶上左军门的胳膊,搀着他慢慢起来,左军门手臂肌肉紧绷,显然还在气头上,长行暗里下了狠劲,强使这位堂堂五尺高的将军硬生生咽下这口闷气。
待回了房,左军门坐在塌边,伸手去扣茶碗,悠悠啜了一口,再不紧不慢地放回桌几上,茶碗竟震声而裂!滚滚热茶岩浆似的流到左军门的手上,他却不怕烫,反而将热茶攥在手里。
长行有些担忧道:“左大爷……”
左军门凝视房梁许久,半晌转过眼珠子,眸色清明坚毅,说道:“通知杨副总兵集合,一会儿驻守玄武门!”
长行和杨欣被留在了城里,长行抓心挠肝,打算和左军门阳奉阴违,晚上偷偷溜去北门,可杨欣太小,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长行自顾不暇,还得看着小孩,不让他轻举妄动,严重拖累了他的计划。再漂亮的皮囊,此时看也有些烦了。
杨欣很有自知之明,大概是因为他也不喜欢长行,觉得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仗着他舅舅的嘱托,处处为难自己。两人相看两厌。杨欣虎头虎脑地谈判道:“咱俩左脚绊右脚的,这路谁也走不好,我不管你,你爱干啥干啥去,你也甭管我,我死了怪不到你头上,怎么样?”
长行百无聊赖地蹲在营房前的土地上,转着根儿枯草,盯着草尖儿上流淌的金色阳光,心不在焉道:“怎么样?不怎么样!”
杨欣气呼呼地蹦起来,扭身就走,被长行提溜着衣领搡进地里,掀起一阵暴土扬尘。杨欣咳嗽两声,更生气了,拧着小眉头瞪圆了眼睛,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和长行过招。长行分出一只胳膊应付他,一面眺望着远处橙红色的天空。
忽然远方一声炮响!杨欣脚下一错,摔了个四脚朝天。长行以为他吓着了,捞起来按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糊撸几把头发,敷衍地念叨几句“摸摸毛,吓不着”。小孩儿四肢并用,连踢带打,拔萝卜似的把脑袋拔出来,朝着长行怒目而视,却又是几声连绵不绝的炮响!
长行表情凝重——那炮声在北方,他遥望着北方——原来天色早就黑了,那片橙红,是火与血染就的颜色,它比战声早到一步,让人惊诧,翘首以盼的迤逦者,原来是死亡。
北方居然比南方早开了战,几位将领的心中生出不祥,他们意识到,左军门的担忧成真了。
不断有前线伤员退回城内,长行帮着忙活起来,一个不留神儿,杨欣那小子就跟耗子似的,不知道窜到哪里去。长行气得头昏脑涨,但心底却又阵阵欢喜——杨欣肯定跑去玄武门,等战争结束,挨骂的是小瘪犊子,自己则是跑去抓小瘪犊子的正义之士,算是被迫参与战斗。他开开心心地撒丫子往城北跑去。
平壤很小,跟盛京或伦敦没得比,脚步轻快之下,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接近了玄武门。越向北,连天的炮火声愈加响彻云霄,脚下土地焦黑,一团裹着土块的火球倏地与长行擦肩而过。长街兵荒马乱,看着不断回撤的伤员,那一双双质朴的眼睛痛苦地紧闭着,连呻吟的气力也荡然无存,裸露的皮肤土地半皲裂焦黑,弥漫的血迹红得刺眼,长行的脚步渐渐沉重起来——他对战争的一切了解,都是从话本儿里、说书先生的口中得来的,男人的心里天然对暴力伤害有着向往,伤疤是一个男人光荣的勋章,但他才踩上了血火横飞的大门槛,便开始惴惴不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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