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女神突然说：“恩奇都，我闻到了花香。”
“今年的春天来得似乎有些晚，正好，陪我一起看看，好吗？”
“好。”绿发人偶不会拒绝。
他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提起这些年春天来得越来越晚的事，便陪她走出了神殿。
去年攀爬上台阶的藤蔓，如今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鲜花耷拉着头，零散错落着，在微风中不情不愿地摇曳。
宁孙女神的神力在消退，对她所庇护的土地也产生了影响。
恩奇都不提其他，只问：“您只想在花园里走走？”
“到城里去吧。”绮丽轻声道，“许久没有出去过了，我很愧疚……对自己的失职。”
恩奇都轻颤了一下眼睫：“可是，您已经尽力了。”
——此时，已经很难说个明白，究竟是谁的错。
乌鲁克相较几年前，已有了不小的变化。
虽然还是繁华，街上人来人往，细节皆显出富裕。逐渐被黄金扩大规模的神庙屹立在高处，金色光芒夺目，不分日夜地照耀着周围。
变的只有人们的精神，像是从灵魂深处烙下了不安的影子，所有人打着照面，眉眼与话语间，都透露出同一个信息：
他们在担心着什么，也在焦虑着什么。
王与女神的不和，祭司再也无法传达神意，造成了民众安全感的缺失。人们对高高在上的王的不满，也早已积蓄到一个不妙的程度。
“女神是不是对人间失望，要放弃乌鲁克了？”
“不会的，女神那么慈爱。但若说失望……是因为王吧，王与女神的误会始终没有解开，也不曾想过低头，所以——”
“王如今在哪里？”
“王不在乌鲁克，他率军队出征邻国，连恩奇都大人都无法阻止。”
乌鲁克的王发动了战争，似乎性情又重现暴虐，要不管不顾地去掠夺自己想要的财宝。
城中的人少了许多，一些老弱妇女在集市间叫卖物品，只有孩子们无忧无虑，欢笑着在街巷中奔跑。
几个男孩儿彼此追赶，一下跳进了房屋背后空旷的草地。
他们带来了风，泥水溅出一圈纹样，女神黑色的裙摆由此坠落在青草间，沾染上清新的露水，也留下淡淡的芬芳。
“……”孩子们愣住了，因为出现在身前的黑发女人。
随后他们醒悟，稚嫩的脸蛋上，浮现大大的笑脸：“您是宁孙女神！哇，女神跟爸爸妈妈说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什么？”绮丽好奇地问。
孩子们道：“非常非常温柔，非常非常善良，非常非常……唔，只要看到就能认出来。”
绮丽笑了。
她不笑时，眉眼间总有些压抑不散。如今云销雨霁，果真如凡人所说，成了温柔与善良的绝对化身。
孩童比成人单纯，见到真正的神，也没有大惊小叫，只是好奇地围着绮丽打量。
恩奇都听到绮丽与他们说了些话，就见着孩子们散开，在周围的草坪里嘻嘻哈哈地玩闹。
女神的心情好转了不少。恩奇都想着，开口：“您很喜欢小孩子。”
绮丽隔了许久，才说道：“看到他们，会让我想起……”
“曾经，亲自照看着长大成人的孩子。”
恩奇都面色微怔，不用说，是想到了被宁孙女神养大的吉尔伽美什。
但是，绮丽显然说的不止是一个人。
【恨！我恨呐！】
听到这个话题，销声匿迹许久的系统忍不住泪流满面：【说好的关爱正太萝莉呢，说好的好妈妈好阿姨好姐姐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失足成千古恨，正太萝莉没有受到关爱，反而被虐得死去活来。
绮丽说：“他们天真的眼眸一望见底，我喜欢这样的清澈，还有从中透露出的宁静。”
【不对，你只是喜欢挖掘出他们的天真，再把这份天真毁掉而已。】
“明明这般脆弱，却能顽强地成长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不是吗？”
【‘成长’，你想说的，不应该是‘挣扎’吗？】
“如果说，欣赏这份执着的心情是喜欢——是的，我很喜欢这样小小的、纯洁的生命。仿佛，自己的内心，会因此……”
【假的。】
轻飘飘地落下了定论。
言峰绮丽并未对脆弱的生命体产生过“喜爱”之情，更何况是“爱”。
曾几何时，只有一个人对她说过相关的，或许带着点祈求的话。
——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女孩子的话，应该会很像你。
那个紫阳花般的病弱男人下一句话，却是道歉。
他对她说抱歉，对不起啊，不能给你一名平凡女子能够拥有的全部幸福。
男人缠绵于病榻时，还不忘想着她，希望她残缺不堪的人性可以完整。
可是，一个流淌着两人血脉的孩子，就能让女人空荡的心完整吗？
还未实现这个心愿，男人就作为她早逝的未婚夫消失了。
绮丽曾迷惘过，思索自己是否应当继续压抑内心的痛苦，伪装成正常人，不断用所谓的“正常人生”将自己填充。
当然了，很快她就遇到了一个英灵，那个英灵告诉了她正确的答案。
绮丽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从齿间滚落的却是：
“看着他们，会让我觉得，自己也能得到幸福……似的。”
“……”
恩奇都面上荡开了些微表情，可见他又一次过度解读了这番话。
女神无法感到幸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一直这样想，将痛苦深深藏在心间，却仿若无事地对他人展露笑颜……
——咔。
人偶纯净而柔软的心间，原本就有的缝隙更进一步撕裂，露出内里空落落的一片阴影。
直到这一刻，恩奇都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绮丽迈开脚步，裙摆再度擦过了微颤的鲜花。
她想往前走，却忽然被一只手从伸手拉住。
“恩奇……”
人偶的指尖和他的心一般柔软，随即映上来的嘴唇也是。
绮丽像是呆住了，身周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安静的原因，还有一个。
乌鲁克的王不知何时回来了。
虽然他还未现身，但绮丽知道，他就在这里，看到了一切。
——如果我注定得不到解脱，洗不净污秽。
——那么，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吉尔伽美什。
我喜欢乌鲁克组狗血修罗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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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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