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周教授后的那种振奋感，持续了盛晴一整个下午。
她在宠物店里干活都格外有劲，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连给那只最调皮的哈士奇洗澡时被甩了满身水，都只是笑着摇摇头。
傍晚，天色将暮未暮，她的手机亮了一下。是陈也的消息，简洁得一如他本人：
“晚上有空吗？去河边走走。”
盛晴指尖飞快地回复：“有空！”
约好的时间在晚饭后。盛晴回到自己小屋，对着衣柜犯了难。最终选了一条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
陈也的车已经等在楼下。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深色休闲长裤，靠在车门边，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些随性的少年气。看到盛晴下来，他目光在她身上停顿，很轻微地点了下头：“走吧。”
车子驶向城区的滨河公园。夏日的夜晚，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停好车，两人并肩走上河堤。
晚风带着河水特有的湿润气息，轻柔地拂过面颊，驱散了白日的燥热。河两岸，高楼大厦的灯火次第亮起，倒映在墨色的水面上，碎成一片流动的璀璨光影。散步的、跑步的、带着孩子玩耍的人们，构成了生动而温馨的城市夜景。
他们沿着河岸慢慢走着，一开始有些沉默，只听得见脚步声和远处隐隐传来的音乐声。
“周教授今天看起来对你印象很好。”陈也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混在晚风里，显得不那么清晰。
“嗯！”提到这个，盛晴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周教授人真的特别好，一点架子都没有，跟我说了好多学校的事情。我现在对大学生活更期待了！”她忍不住又开始分享周教授提到的趣事，比如动物医院里那只特别会“碰瓷”的橘猫，还有实验室里那些先进的设备。
陈也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他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轮廓清晰而柔和。
走了一段，路边出现一个卖手工冰淇淋的小推车，暖黄色的灯光下，各式各样的冰淇淋看起来格外诱人。
“想吃吗？”陈也停下脚步，侧头问她。
盛晴看着那些色彩缤纷的冰淇淋球，点了点头。
陈也走过去，对老板说：“一个海盐焦糖味。”他记得她似乎喜欢带点咸甜口味的东西。
接过那个浅蓝色的冰淇淋球，盛晴咬了一口，冰凉香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淡淡的咸，恰到好处。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小猫。
“好吃吗？”
“好吃！”盛晴把冰淇淋递到他面前，“你要不要尝尝？”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这个举动似乎有些过于亲密，脸颊发热。
陈也看着她举过来的冰淇淋，微微俯身，就着她的手，在那圆圆的冰淇淋球边缘，很轻很快地尝了一口。
他的动作自然，却让盛晴举着冰淇淋的手僵在了半空，心跳骤然失序。他温热的呼吸似乎还拂过她的手指，那一小块被他尝过的地方，仿佛带着不一样的温度。
“嗯，不错。”他直起身，语气如常，仿佛刚才那个近乎间接亲吻的动作再寻常不过。
盛晴耳根都红透了，慌忙收回手，低头专注地吃着自己的冰淇淋，不敢再看他。甜意从舌尖一路蔓延到了心底，比冰淇淋本身还要甜上几分。
两人继续往前走，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一种微妙的，带着甜香和悸动的分子在空气中悄悄流动。
前面是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小路口，车来车往。盛晴正小口吃着冰淇淋，有些分神。一辆电动车速度稍快地从侧面驶来，陈也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将她拉近自己身侧，避开了车子。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薄的茧，牢牢地圈住她纤细的手腕。那触感清晰而有力，透过皮肤，直抵心尖。
车子驶过，危险解除。但他似乎忘了松开手，就这样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腕，往前走了一小段。盛晴整个人都懵了，乖乖地被他牵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放轻了。
直到走上人行道，陈也似乎才反应过来，手指松动。
盛晴立刻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两人之间拉开了一点距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和……甜蜜。
“那个……谢谢。”盛晴声音细若蚊蚋，脸颊烫得厉害。
“嗯。”陈也应了一声，目光看向河面，耳根似乎也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都忍不住，几乎同时低笑出声。那笑声很轻，却冲散了刚才那点尴尬。
他们没有再说话，继续并肩走着，步伐却比之前更慢。
晚风温柔，灯火缱绻，冰淇淋的甜香还萦绕在鼻尖。
他们沿着河岸又走了一段，话不多，偶尔交谈两句。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享受着这份并肩而行的静谧。那种若有似无的亲密感，像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花香，不需要言说，却真实可感。
盛晴手里的冰淇淋早已吃完，但那份甜意仿佛还留在唇齿间，混合着他掌心残留的触感，让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像是踩在柔软的云端。
她偷偷瞄一眼身旁的陈也，他神色平静，目光落在前方的夜色里，可她就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有点凉了，”陈也停下脚步，侧头看她，“我们回去吧？”
盛晴点点头，心里有点不舍，却又觉得这个夜晚已经足够完美。
回程的车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盛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里被一种酸酸甜甜的情绪填满。她有很多话想问，很多情绪想表达，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害怕打破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妙平衡。
陈也专注地开着车，偶尔通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女孩微红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睛，全都落在他眼里。
“到了。”陈也侧身帮盛晴解开安全带。
“嗯。”
盛晴有点舍不得立刻下车。
她磨蹭了一下，转过头，鼓起勇气看向他，“今天晚上……谢谢你，我很开心。”
陈也迎着她的目光，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看着她，看了好几秒，才低声回应：“嗯，我也很开心。”
没有多余的言语，但彼此都懂。
这个“开心”，不仅仅是因为散步，因为冰淇淋，因为夜景，更是因为身边是这个人。
“那……我回去了？”
“好，早点休息。”
“你也是，开车小心。”盛晴推开车门，下了车。她站在车边，朝他挥了挥手。
陈也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他才缓缓发动车子，驶离了小区。
回到自己空旷整洁甚至显得有些冷清的民宿，陈也脱下外套，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
一股清晰陌生的暖流在他胸腔里涌动，带着让人心悸的力量。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他并非迟钝的人，只是习惯了用冷静和距离来隔绝大多数情感。
可是盛晴……她不一样。
她像一株迎着阳光顽强生长的向日葵，单纯，热烈，带着未经世事的坦诚和勇敢。她看向他时，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还有那悄然滋长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情愫。
陈也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还太年轻了。
不光是年龄，更是心灵。她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对世界、对感情都怀着最纯粹的憧憬和期待。她刚刚挣脱原生家庭的桎梏，好不容易找到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天地，对未来充满规划，像一只羽翼初丰的雏鸟，正准备振翅高飞。
而他自己呢？
他经历过高考失利的挫败，体会过复读时独自在异乡的孤独和压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深知现实的复杂和不易。他的世界，早已不是非黑即白的简单模样。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承担责任，习惯了用成熟和冷静包裹自己。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七年的时光，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阶段和心境。
如果他此刻顺应自己的心意，去靠近，去回应，甚至去索取……算不算是，乘人之危？
在她最需要依靠和指引的时候，在她情感世界尚且懵懂单纯的时候，利用她对自己的好感和依赖？
陈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他常用的相机。他想起第一次在巷子里见到她时，她那双带着惊慌却依旧清澈的眼睛；想起她面对流浪动物时的温柔和耐心；想起她谈及未来时，眼神里闪烁的坚定光芒。
她是美好的，值得这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包括一份不掺杂任何复杂因素、纯粹而郑重的感情。
他不能，也不应该，在她人生刚刚展开新篇章的时候，用自己或许还不够明晰，还带着过往尘埃的情感，去扰乱她的步调，去占据她可能还不完全懂得如何应对的心。
至少，现在不能。
他需要时间，需要确认自己的心意足够坚定，足够负责任。而她更需要时间去成长，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去真正想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将相机轻轻放回桌面，陈也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夜色，变得深沉而坚定。
有些心动，需要克制。
有些等待，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他拿起手机，点开与盛晴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她到家后报平安的那句“我到了，晚安”。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回了一句：
“晚安。”
然后，他关掉了手机屏幕，将那份汹涌的心动，锁回了心底最深处。
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厘清，来准备，来确保自己给出的，是一份配得上她那份纯粹与勇敢的、成熟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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