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阿姨做了几样拿手菜，香气扑鼻，但盛晴吃得味同嚼蜡。她低着头，数着碗里的米粒，偶尔夹一筷子离自己最近的青菜，尽量避免与坐在对面的陈也有任何视线接触。
陈也似乎也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他的目光几次落在盛晴身上，但她始终低着头，用长发遮掩住侧脸，让他看不清她具体的表情。
“饭菜不合胃口吗？”民宿阿姨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很好吃。”盛晴连忙抬头，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是下午睡久了，没什么胃口。”
陈也看着她，没说话，眼神沉了沉。
饭后，阿姨收拾了碗筷，院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山里的夜晚来得早，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山峦的轮廓变得模糊，民宿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发出暖黄的光。
盛晴看着那跳跃的灯火，知道不能再拖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向陈也：“陈也，我打算明天就回去了。”
陈也正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了，他转过头，眉头微蹙：“明天？原计划是后天早上回去，你的开学报道时间来得及。”
他的反应在盛晴意料之中，但她还是被他目光中的审视弄得有些心慌。
她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嗯，来得及。就是想早点回去收拾一下东西，熟悉熟悉环境。而且……”她顿了顿，搜刮着合理的理由，声音越来越低，“感觉也玩得差不多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是那么苍白无力。
清溪镇还有他们没来得及去探访的古道，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的晨雾，甚至他们原本计划明天上午再去溪边走走，下午去体验陶艺。
“玩得差不多了？”陈也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哪里让你觉得‘差不多’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他的逼近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盛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她不能让他看出端倪，绝对不能。
“没有不开心！”
她抬起头，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
“真的玩得很开心！景色美，东西好吃，拓印也很有意思。就是可能我体力不太好，连着玩几天有点累了，想回去歇歇。”
她的笑容看起来无懈可击，但眼底却是一片匆忙掩饰下的慌乱。她在乞求他不要再问下去了，乞求他接受这个漏洞百出的理由。
陈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沉默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晚风吹过院子里的桂花树，带来沙沙的声响。
盛晴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她几乎要承受不住他这样沉默的审视，差点就要落荒而逃。
终于，陈也移开了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
“好。既然你想提前回去，那就明天早上出发。”
他同意了。
盛晴心里那块大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
“嗯，谢谢。”
“早点休息，明天要早起。”陈也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盛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房门在眼前关上。
院子里，灯笼静静散发着昏黄的光，桂花树的影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山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空气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
民宿阿姨早早起来，给他们准备了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还硬塞给盛晴几个洗干净的本地桃子。
“路上吃，小姑娘，看你昨晚都没吃多少，脸色也不太好。”
盛晴接过桃子，她低声道谢，心里泛起愧疚。阿姨的热情和关切，更反衬出她提前离开的仓促和不合时宜。
陈也已经把两人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小半张脸，也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硬。
他接过阿姨递过来的包子，道了谢。
“路上小心，下次再来玩啊！”阿姨站在门口，朝他们挥手。
“一定，谢谢阿姨这几天的照顾。”陈也回应道。
盛晴也挤出一个笑容，挥了挥手，然后迅速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陈也发动车子，引擎低沉地轰鸣了一声，驶离了民宿门口那个暖黄色的灯笼，融入了青灰色的晨雾之中。
来时，这条山路充满了新奇，而现在，盛晴全程偏着头，脸几乎要贴在冰凉的车窗上，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物。山峦、树木、溪流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车载音响里播放着一首节奏舒缓的轻音乐，此刻却显得格外突兀，每一个音都在强调着车厢内的寂静。
陈也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开得比来时快，也更稳。他几次从后视镜里看向身侧的女孩，她维持着那个姿势，只留给他一个被长发遮掩的、看不清神情的侧影。
开了约莫半个多小时，驶上相对平坦的省道，陈也终于开口。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看你黑眼圈有点重。”
盛晴依旧看着窗外，摇了摇头：“还好。”
“身体没有不舒服？”他又问。
“没有。”
“盛晴。”陈也的声音沉了几分，“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
“真没事！就是没睡够，有点累嘛。而且这车坐久了是有点闷，可能有点晕车。”
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不想说话。”
陈也盯着她看了两秒，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伸手关掉了车载音乐。
“睡会儿吧，到了服务区叫你。”
盛晴重新把头转向车窗，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所有的掩饰都被洞穿，只是对方暂时不想拆穿而已。
她闭上眼睛，假装小憩，脑子里回放着这几天相处的片段。他背着她走过浅滩，她伏在他宽阔的背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和草木混合的味道，那一刻，心跳失衡的感觉如此清晰。
不能再想了。
盛晴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现实不是童话，那些短暂的心动和暧昧，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必须守住自己的心，也必须守住那个秘密。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路，进入了第一个高速服务区。
“下车活动一下。”陈也边说边解开了安全带。
盛晴也跟着下了车，但风吹过来还是有点冷。她裹紧了外套，跟着人流往洗手间方向走。
从洗手间出来，她看到陈也站在不远处的小卖部门口，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回复信息。
盛晴停下脚步，犹豫着是直接回车上，还是过去打个招呼。
就在这时，陈也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他朝她招了招手。
盛晴只好走过去。
“喝点热的。”
陈也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是一杯刚刚冲好的冒着热气的豆浆，还有一个独立包装的加热式三明治。
“早上就吃了那么点，垫垫肚子。”
“谢谢……”
她接过来，杯壁传来的温热透过掌心，一路蔓延，几乎要烫到心里去。她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
“不客气。回去之后，有什么安排？”
“嗯……先回家里收拾东西。”她含糊地说，又补充了一句，“可能还要去图书馆看看书什么的。”
陈也“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重新上路，盛晴小口小口地喝着。车子驶入市区，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
车速慢了下来，周围是喧嚣的车流和人声。
在一个漫长的红绿灯路口，陈也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忽然开口：
“盛晴，你是在躲我吗？”
“我……我没有啊！”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躲你干什么？我就是累了，想早点回来而已。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语速飞快，用反问来掩饰心虚。
绿灯亮了，后方的车辆不耐地按了一下喇叭。
陈也收回视线，重新挂挡，踩下油门。
就在盛晴以为他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暗自松了口气时，他却再次开口：
“从昨晚开始，你就不敢看我的眼睛。吃饭，走路，包括在车上，你的视线永远落在别处。和我说话不超过十个字，所有的理由都敷衍得像是临时编的。”
“盛晴，我不是傻子。”
盛晴想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她无力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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