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爱世界,不爱世人,更不爱这所谓的仙仙魔魔,我只喜欢峰顶那片花海,鲜艳到像是能燎原。
身处此间,我不在意世人言,行事唯求自己舒心,这已足够任性,可仍不能完全避世。
踏入这个世界,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缘由,走上完全不知前方是何景色的路。上次,已是一百五十年前。
提着剑,背对着世界,莽撞地前行,而后一身伤痕地“凯旋而归”。
自那之后,一回藏雪峰,我便再不愿出去了。
对于前事,我并无体验,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断我当时是何心情,是何感受。从那仿佛根治骨中的“不愿外出”来看,我应当不喜欢这世界、这虚伪的世界。
如今,我却选择踏上了相同的道路。
当时不明前路,唯有疑云盘桓在心头,可我不得不进。此刻亦不明所以,陡然现世的剑髓、在劫雷中动作的王鑫、在青轩潜伏三年的铭胤、惹人心疼的阿升,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我不解。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此次我并非被逼着朝前走,我可以驻留原地,而后看着阿升一步又一步,扛着苦难前行,留下一个又一个深而重的脚印。
换作左手,于常人而言,适应一下即可,可阿升却要承受蚀骨的疼痛,以此来作她修行的敲门砖。
她为何总要踏上铺满荆棘的道路?她分明可以就此放弃。我不解,却向往。
我想我不如她那般勇敢,但此刻,我晓得我要踏出藏雪峰,为了她。
青轩辽阔,绿与生机将这片天地覆盖,鸟兽有灵,山川有名。
作为音律大宗,实属正常,因其境内有隐隐的音律规韵在。音律神秘而令人神往,仿佛自带着柔和。
可当那被江流江环绕的宗门真被琴音覆盖时,众人才真正认识到:何谓音律。
鹿浓峰上将破境的雀儿鸣啼,正缠斗的妖兽被安抚,枯木抽芽,灵树参天。
灵寸峰上烧了几日丹药,灵思疲乏的小弟子灵台清明,如被抚愈。
铓炳峰上苦于剑招空有形而无韵的弟子,一瞬瞰闻剑道之韵,仿佛那传闻中的剑灵落于己身,剑势滔天。
月蚀峰上弟子之术形生意却未动,正忧心下次测试难过的术修们眼睛一瞪,竟见她们峰上那紊乱的元素之力在自相融合,要知这可失衡了数十年。
如有神韵。
众人喜出望外,想瞧瞧是哪路真神下了凡,琴音这才姗姗来迟,并不婉转,似只是随手拨弦,可那悠扬又寥寥之声却让他们如临仙境。
原来这才是惊月琴,这才是真正的音律。相比之下,他们所出之音真不如那雀儿随口叫上两声。
淮与君为何弹琴?他们又不解。无人解,便是他们的长老与师尊,也不知其因。
淮与君在何处?他们亦寻不到音之源。
淮与君要奏多久?更无人可知。
众人唯有趁着这仙音,抓紧修行,这规韵与神韵也不差多少了,比那秘境还要对修士有利。
匆忙赶回的童茗和岑令闻声,了然,淮与君此举应是为了风小师妹,他们无需再多虑。观此动静,他们还是莫要打扰了,淮与君有小师妹命牌,可比他们要清楚。
此后王淼借童茗传音符联系风升时,她疑惑:为何童师姐岑师兄未联系她?
这便是原因。
琴音响了整整一日。
袅袅尾音尚未消散,淮与的身影便接连出现在各个峰上。
她径直抓走了几位同门,一声解释也无。众人才因她所降福音而有些好感,顿时又回了对她心有惶惶的状态,甚至更甚。
若他们没看错,淮与君的确提着剑,剑身玄黑,尚未闻其形,便刺入了同门的肩与腿,而后将失去反抗能力的弟子拎走了。
这是实打实的煞神啊!
声闻浩大,毕竟那如神迹般的琴音已经抓住了他们的心神,整座青轩都在关注此事。
自然,除了藏雪峰上那位瞧话本子瞧得起劲的小弟子。琴音未入藏雪峰。
曾掌门在她刺向第三位弟子时赶到,他想制止淮与,竟半步进不得,硬生生看着淮与如丢死物似的,将人丢进随身空间。
“淮与!”结界一除,他当即靠近淮与,厉声道。
“他是魔,我在除魔。”留下此话,淮与传送离开。
空间之术,曾掌门并不擅,如他不擅音律一般。
江溪月晚一步赶到,她盯着愣在原地的曾柯,纳闷:“小淮与呢?”
曾柯挥袖离去,瞧着有些愤愤。江长老拧眉,嫌弃:“老匹夫莫名其妙。”
青轩几位长老,竟无一人制住淮与,总是晚一步,他们所知,唯有曾柯那一句——她说在除魔。
颜长老随行,而后也确认,“是魔,魔息被隐匿了,若非清虚门净云台,难以查探。”
“如何确认?”江溪月常年没个正形,此刻却有些凝重,难得不与她调笑。
净云台乃是清虚门一处灵地,何等大魔在其上也难掩身份,甚至有清除魔气之效。
颜长老拿出一个瓷瓶,“据净云台旁所生之草研制而成,可辨魔。”
他们不得不信,淮与确是在除魔。
江溪月呐呐:“我峰上,怎会有这么些魔?”
其中,月蚀峰被淮与带走的弟子最多。
……
魔族新主令他们前来,时刻注意铓炳峰。魔族新主便是铭胤,这魔藏得深,仙门竟不知魔族易主。
我不善拷问人,不过剑横其颈间,自己便招了,甚至无需我多言。
随手将那些个魔物除去,我前往下一处——淮南王府。
此刻王府仍是一片血海,尸横遍地,有官府封了。
其中打扫之人不甚认真,我听了片刻,提剑问了一人,他全说了,与我所听闻并无大差,无非详细些,对王府的怨恨更具象些。
我顺着他所言去城主府,如法炮制,很快得知事实——淮南王府,仗着是剑修世家恃强凌弱,家主挟持了城主,公饱私囊。
剑修大多傲气,不屑于行苟且之事,他们为何举家如此?
我恍然想起,方才在王府竟未察觉到剑髓与剑灵。
剑修世家,如那些以剑道为主的宗门一般,皆有剑髓护佑其血脉及后人。
这王府竟分毫也无。
若是才被铭胤掠去,也尚留有气息,王府分毫也无。他们本就没有剑髓。
因无剑髓,故而家道衰落,又不甘心就此陨落在世间,故而掠夺资源倾注在后辈身上么?
无人给我问,王府之人无一活口。
不,那官兵提了,王府二公子王淼仍在仙门。阿升曾提过王淼这名讳,若非雷同,那王淼兴许就在青轩,而我此前所杀之魔中没有王淼。
我有心查探信息,故而未闭塞自己耳边所闻。正欲离开之际,王府中的官兵忽地提:
“这王府是活该,可我记得不久前泗水畔的江家亦是剑修世家,也给陨落了。”
“剑道中落了呗,那些个提剑的莽夫又树敌多,他们不落谁落?”
那几位官兵换了话题。
我不欲听他们泛泛提及,转而去了泗水。
辗转几处可以确认,非是剑道中落,而是有人在逐个击破世间剑修世家。
是铭胤。我确信了,我想,百年前我的变故也是因此。
莫将世间事皆付之恩怨,师尊这般与我说过。我当时留给自己的话中,这般强调多次。我对世界走向无感,对我那过往甚至也无感。
我只想待在藏雪峰,如今无非多了个徒儿,我欲与她一同待在藏雪峰。
但是,我知我需做些准备。
铭胤是为剑髓,毁了剑髓,便能切除世间大多剑修的上进之道。
王府并无剑髓,要么是铭胤此前消息错误误杀王府,要么是铭胤替天行道除了王府这祸害。而王鑫能在雷下苟延残喘,我若未猜错,是因铭胤给了他避雷针。阿升说是在月蚀峰寻到,而铭胤此前便在月蚀峰。
总之皆无所谓,王鑫被铭胤控制,而铭胤自以为阿升剑髓已被她彻底除去。
阿升已经安全。
我沉吟片刻,到底未直入魔域去寻铭胤要除去剑髓之法。
若去,便是将阿升体内仍有剑髓此事告知于她。
不除亦好,若除去,一来我需辗转寻铭胤,耗时长,还需除去此人,免得她来祸害阿升,而她身侧那只魔实力不俗,阵法之术竟比我要高些,难除。
二来,阿升也不愿,毕竟剑髓一除,相当于除去了她的“灵根”,仙途与她再无缘。
三来,如此,应当能教阿升修术法了。
来了淮南,我才恍然,我与她都只注重眼前,却未关注全局。
她来淮南是因淮香花,是为童茗能在她经脉穿过一线灵力,好使术法。
如今经脉空了半数,可吸纳灵力,术法便能成,而木生丹也可借由经脉中的灵力生效。
手便可痊愈。
如此,只需帮她将灵力纳入经脉,目前问题便迎刃而解。
做好打算,我便回峰。我应过她,几日内便要回去。
我想,我对世上的留恋多了一人,便是她。
她与那片花海一般绚烂。
她当时问我,我觉得她比我的剑道更重要么?
我应了是,本就如此,剑道兴许最初有些执念,可也浅淡,甚至最初寻她恢复剑灵,也只是我知剑道杀伤力高于音律,我需此道护身立世。
她之后却说:我们都是最重要之人。
我那时犹豫了片刻,末了应了是。我想她应当比那片花海要重要,她应当是我更深的留恋。
这与师徒之缘似乎不同,因江师姐峰上弟子众多,她们与我和阿升不同。不过无妨,我与江师姐也不同。
我需尽到为师之责,多尽些旁的责也无事。至于是何?我并不在意,总归与她在一处,陪着她护着她,如此就够了。
御剑慢,不如传送。便如此前,一一查证慢,不如将灵力铺荡至整个青轩,便能寻到那些魔。
且,铭胤在月蚀峰,若径直去月蚀峰,从月蚀峰开始寻,兴许对江师姐影响不好。
江师姐待我极好,我不欲将矛头指向她。与事实无关,我不想如此,故而不做,仅此而已。
遂索性弹奏一日,将整个青轩的魔都寻出来。好在并非仅月蚀峰有魔,师姐境况应当能好些。
传送回青轩的前一刻,我尚未堵塞耳边所闻,有风拂过,裹挟着世间靡靡之音。
世音乱耳,我闭上所闻,便只剩下清透风声。我想到了阿升——风升。
竟有些迫不及待回去见她。
大伙儿了解MBTI吗?我寻思阿升和淮与君都是S人。不过也的确是阿升的情况太绕了,加上俩人都心神不宁,所以竟然都没想到这个捷径哈哈哈。
思考()即便知道了也还是要出来查一查的
o(* ̄▽ ̄*)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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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世伪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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