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 53

“消防那头我问了,人家的流程没有问题,我给你们的任务是什么?!是把林保全安全带回来!现在林保全死了,还搭上个刑满释放人员!拖延时间都不会吗?!现在好了,市里头要来人问责!你们让我怎么跟上头汇报?怎么跟受害人家属沟通?!我这张脸干脆别要了!这身儿衣服都别穿了!你们还有什么脸穿?!”

警察把我送到县医院拍了个片子,是简单脱臼,只需要复位即可,我坐着警车回到县公安局,还没到等候室,走在走廊里便听见一连串的咆哮声。

会议室的门并没有关,一个表情严肃领导模样的男人站在演讲台,穿着一件灰色运动T恤和休闲裤,并没如电视剧里演的警察那样总是穿着成套合体的警服,他掐着腰,来回踱步两圈,暗骂了几句,可惜内容我没能听清。

曾在天台上出现的年轻小警察怀里抱着两样东西壮着胆子走上前站定在演讲台旁,“报告!”

会议桌旁其他几人面面相觑,纷纷低下头。

那本被摔坏的日记和掉了轱辘的红色玩具车被装在证物袋里放在演讲台上,年轻警察站在演讲台前一板一眼汇报说:“这个电动玩具车是日本一个玩具公司在八十年代初生产的,发售后因为部分零件有问题很快就停产了,所以总产量并不大,价格又很高,广河县没有代理商,咱们省当年可能也只在省城里零星卖了几辆,不过这个玩具公司九十年代就倒闭了,会出现在赵志刚手里就比较蹊跷,工薪族一般都不会给孩子买这么贵的进口玩具,何况是赵志刚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闲散人员。”

领导垂眸寻思了一阵儿,“这本日记是怎么回事?”

年轻警察也低下头看着那本躺在证物袋里的日记本,我想听听那本日记里到底都写了些什么?

写了林海是如何遭难,如何自救,如何失败,如何绝望的吗?还是写了林保全如何重走儿子走过的路,如何后悔,如何愤恨,如何计划替儿子报仇?

我想着想着,脚下的步子竟自然迈向会议室门口,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进门。

“小姑娘,小姑娘!”带我回来的那个警察已经远远走出几米,他停下脚回头看向我,一并招了招手。

我怔怔望着会议室里的许多人猝然回神,连忙转回头快行几步跟上。

人总是那么奇怪,即便即将发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可只要事先知道了,做好心理准备,人们总是会试着接受,哪怕发生的过程极其缓慢煎熬,但只要有一片缓冲地,总归是有可能看到苦难之后的太阳。

可要是对未来一无所知,不管好坏都会惶惶不可终日。

我现在就是如此,试图知晓未来的一切可能,甚至生出了某些不该有的窥探欲,就像最初我好奇纪乐的一切,我不知道是好是坏,只想死死扒住悬崖上的一棵歪脖子树别掉下去。

我想可能人怕的不是苦和累,而是无论如何努力坚持,还是感受不到希望存在的可能。

行在走廊里被撞了个趔趄,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身旁风尘仆仆走过去,一扭身拐到一旁的办公室里,就在等候室隔壁,带我的警察交代我待在等候室不要随便乱走,我点头,远比平时表现出更乖巧的样子,警察走后我却立刻把头探出去,回忆着方才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是马驰无疑。

我只听见那屋里有人对马驰说:“你来干啥?今天手忙脚乱,没工夫搭理你。”

马驰的声音很是洪亮,我从听过如此中气十足的声音,“我想加入调查组!”

一句话毕,屋子里鸦雀无声,我站在门口想了想,连我也知道马驰的要求是白日做梦不切实际,跟纪乐去清岭想仅凭借自己的力量抓住赵志刚一样天方夜谭。

果然,屋子里与马驰对话的人怒气冲天质问马驰:“你当这儿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早几年要给你调到县局你不干,现在来凑什么热闹?”

马驰反倒大声质问:“林保全儿子和纪野外甥的事儿你们打算怎么办?人死账清?好歹得有个说法吧?!那么多人在现场都是吃白饭的?!就让他俩从楼顶跳下去摔死了?!”

“林保全是从天台冲出去的,摔出救生气垫是合理的,赵志刚怎么会偏离救生气垫的位置……”说话之人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继续说:“说法肯定会有,但得等调查清楚,我们不能为了急于给出一个答案就信口开河吧?你先回城头派出所,我会联系那女孩的家长来带走她,不用你来操这份儿心。”

“要不,你调我来打杂呢?端茶倒水我也能干。”马驰也晓得他的想法不可能实现,他只是不死心,坐不住,憋了半天厚着脸皮转着圈问。

“然后等结案了,再给你调回城头派出所?”那人故意这么问,“你眼里还有没有纪律了?!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简直无法无天!”

这次马驰没说话,已经惹恼了人家,那人斥责说:“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再不务正业就回去写检讨!一千字,不,三千字!”

“你干脆让我给你写本小说得了呗!真敢想,还三千字。”马驰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转动门锁的声音。

我心中一紧,急急躲去门后,背紧贴着门板,马驰并没急着出来,我等了一阵儿,却听见他在隔壁屋子里说:“那俩孩子我全权代理了,家长你们不用找了,纪野联系不上。”

“为啥联系不上?”那人问。

“还为啥联系不上,我要是知道为啥不就联系上了吗?净问那没有味儿的话,有那工夫赶紧整明白,给人孩子个交代才是正八经。”马驰说完,推开门走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飞快坐回椅子上,还被桌子撞了腿,强忍着痛装作无事发生,慢慢回头看向门外。

马驰每一步都坚实有力,路过等候室的门口,我见他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短袖,像一只大雁飞过,留下一道深色的阴影,不过没多一会儿便又退回来,站在等候室门口看着我挠了挠脑袋,像是很费力在思考些什么,又如等待雏鸟跟上南飞队伍的成鸟,有点儿急还得刻意耐着性子,“王……荻……”

“秋荻。”我怯生生答。

“嗯,我送你回家,纪乐没事,做完笔录我已经送他回去了。”马驰像是早已准备好了送我回去,站在门外,一直没有进来,我猜他是故意跑这一趟来接我,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去领导办公室多问一句这么没眼力见儿的话。

照理说我该受宠若惊,真的有人把纪乐的事儿挂在心上,恐怕纪野也做不到这一点,但我的心思一直放在纪乐身上。

纪乐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

为什么会没事?

死的是他多少年都没忘掉的噩梦,是他不惜代价要去寻找的因,是他一直想要手刃的仇人。

我点头。

马驰并没有进屋,只开车送我到老房子楼下,他说他要去找纪野,问问纪野为什么不出现,他认识的纪野不是这个样子的。

许多事我忍着没说。

自从上次纪野和朴国辉吵了一架,两个人都格外安静,没有联系、避免交集,纪野干脆连朴家都不回了,几天几夜和蒋老板待在一起,上一次我给纪野打电话,接电话的是蒋老板的私人司机。

蒋老板很大方,以纪野的名义给朴家送了不少东西,我不知道蒋老板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马驰讲,甚至没心思目送马驰离开。

飞奔上楼,电视的声音很大,我站在防盗门外就能听见里头放的是新闻台,新闻播报员用标准的普通话播报广河县农业发展的现状,引进了南美洲的果树新品种,新品种在抗病虫和产量方面比以往的老品种更有优势,如此种种都是左耳听右耳出。

门一开,纪乐坐在电视前回头看我,嘴里还叼着半块红薯干。

“你回来了?吃饭吧,我做了牛肉汤咸饭,给你盛一碗。”纪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平静,他起身拍了拍屁股后的裤子,穿上一直坐在屁股底下的拖鞋,跑到厨房盛来一碗红薯淀粉做的牛肉汤咸饭,红薯粉晶莹剔透,香葱香菜飘在牛肉汤上。

我累得直喘,他仍旧津津有味,像是美食节目里教别人做菜的主播,喋喋不休同我说牛肉汤咸饭要如何做。

我俩席地坐在茶几旁,整间屋子都飘着牛肉汤的香味儿,我低头拾起筷子,眼前的牛肉汤咸饭不必入口,便已经尝出复杂的滋味儿。

“把红薯淀粉用温水化开,淀粉水淋在烧热的锅边,凝固后再用铲子铲下来,一点油,一点葱花,烧热倒上牛肉汤,再把熟了的淀粉片倒回锅里,最后调味,放上一点香菜和香葱……”纪乐把碗向我又推了推,“我妈好一些的时候总给我做这个吃,很好吃的,你快试试。”

“纪乐……”我低声念着他的名字。

“什么事儿一会儿再说,你先尝。”他一只手拄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我,双眸亮晶晶的,“我喜欢的东西,想让你也喜欢。”

“随着廖忠民违法违规事实调查清楚,在省市县三级领导的监督下,广河县将开展进一步的清查工作,我们将对海港村非法批地、非法征地、违法占地、监管不力等问题进行严查、细查,相关部门及企业一经查实严厉打击绝不姑息!”

电视仍在响,纪乐缓缓回头,女主播被框在那一方盒子里,接着镜头被切到演播室外,无数只渔船停靠在广河海边,纪明水产的名字有些刺眼,那是令区捷引以为傲的海洋养殖场,前几年还被列为试点单位,也正是从此区捷得到纪明的信任,纪明一点点放手把水产公司交给了区捷。

公司生意自此走上了新的台阶,但也是纪家败落的开始。

纪乐像是没瞧见似的仍然笑着看我,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清楚。

一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我先他一步拿起,果断点开扬声器,电话里传来夏日不该有的呼啸风声,是纪野,还带着些醉意和哭腔:“乐乐,你相信舅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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