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比往年来的要早些。
短暂的雨季结束之后,短袖匆匆换成长袖,宋嘉誉仍旧握着那支铅笔写写画画,江栩洲还是睡醒了一掀眼皮就看的眼睛发昏。
七班的那帮子好久没再来找过麻烦了。
原因是前段时间,江栩洲以债款一笔勾销为由头,带着隔壁班体委,游街样的在年级里转了一圈。
一年级的都知道四班体委是学武术的,身形壮硕,肱二头肌发达到是平常人的两倍。有这哥哥坐镇,江栩洲吹胡子瞪眼睛地冲着黄毛挑衅,黄毛连眼神都不敢往来对。
黄毛近段时间安分,宋嘉誉的那顶灰帽子就不知道塞到哪里去了。
“叮铃铃”
周五的课会比平时下的早,江栩洲一老早就约好了他们那一伙人打篮球。
铃声响彻楼道的那一瞬,他整个眼睛都亮了,视线明晃晃的催促着任课老师。
等到那双旧色的高跟鞋消失在门口,他从座位上跳起来,伙着篮球队的一伙人破门而出,只扔下句:“哥,记得帮我拿书包!”
之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宋嘉誉并没有答复,而江栩洲无所谓,反正问都问了,第二天一早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张嘴就叫。
宋嘉誉没应声,只把面包片往嘴里塞。
那之后,江栩洲的嘴里就再没出现过别的称呼。
起初,他在班里突然叫一声,还惹的小林频频凑过来唏嘘八卦,最后他给人一顿敲打,小林才意识到俩人好像真的是“兄弟”来的。
宋嘉誉拎着书包到操场时,篮球场上的激战已经拉开帷幕,他挪到场边坐下,取出作业本从背面翻开。
铅笔在纸上一笔一画的连成线和音符,江栩洲抱着球在人堆里穿梭,三步上前打下赛场上的第一个扣篮。
太阳照的斜影越来越歪,灰扑扑的篮球勒走少年们的最后一丝力气。
球局散场。
几个人三两分组勾肩搭背着离开,江栩洲撩起衣服抹开脸上的汗同他们是相反的方向。
细微的风被带动,宋嘉誉感受到有人的靠近,撂下铅笔递去手边的汽水,已经快要被渴死了的江栩洲迅速接过,仰头就往嘴里灌。
冰镇过的汽水进肚子,凉丝丝的沁心。
“今天家里没人,我们等一等,等宋欣最后一节下了去吃家对街的面馆。”
一口气干掉大半瓶再打个嗝,江栩洲用胳膊马虎抹了把嘴,一边应好一边顺着人坐下:“今天吃牛肉面,我加两个蛋,分你一个。欣欣总抢你的,这次搞双份,不怕不够吃。”
“不用。”宋嘉誉握着铅笔头都没抬。
“为什么?”
气息凝停了两秒,“我不爱吃鸡蛋。”
没有半点情感加持的话语钻进耳朵,江栩洲把唇缝抿成条线。
住进宋家的第一个晚上,宋欣讲的那些话突然被记起,时间再往后走,小林说的话也混进脑子里。
他眨巴眼,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就把之前问过的问题又问一遍:“之前七班的那帮人为什么找你麻烦?”
宋嘉誉手里的铅笔静下来,他慢慢地扭过头。
片刻后,猛然袭来的身体带起阵风,卷过江栩洲的耳畔,宋嘉誉的脸在眼前一瞬间放大,略微干涩的唇舔舐到了残留的汽水甜。
被袭击的人眼里晃过惊慌,大脑瞬间宕机。
温热的触感只停留了一小会儿,等江栩洲反应过来,宋嘉誉已经把本子和铅笔塞进书包里站起身。
江栩洲抬头看他。
好像比第一次见时高了点儿。
宋嘉誉半敛着眸,居高临下。
“宋欣到处去说我是这种人,现在穿着这身衣服的都要说我又脏又恶心。”他用手提了下自己的校服,眼里看不见波澜。
宋嘉誉讲出来的宋欣跟江栩洲自己认知里的不大一样,他想反驳,但宋嘉誉说:“我见过的她可能连宋先生都不一定见过。”
宋嘉誉没撒谎。
宋欣一边叫着哥哥一边骂恶心的那副嘴脸,宋先生确实没见过。
那天是校庆,宋欣被选定上台表演拿手的钢琴弹奏,早上赶着到校最后再排练一遍就没顾得上吃早饭,他妈怕她饿坏了就让宋嘉誉稍份便当给她。
宋嘉誉是用干净来形容的长相,在学校里颇受女孩子的喜欢,从高中校区横跨初中校区,总有那么几个女生要凑在一起谈论他。
同宋欣一起在后台做准备的几个女生突然聊起来宋嘉誉,一句句倾慕的赞美让宋欣听了个够,她把琴谱的本子摔在桌子上。
“我哥哥伊是不会喜欢侬的。”
“宋欣侬撒意思?讲清楚瞧不上那个?”女孩们的脸色变了变。
宋欣撇了撇嘴,不紧不慢地从化妆包里拿出唇膏,俯身照镜子:“我哥哥心理有问题,伊是喜欢男娃娃的,哪个能喜欢侬嘞~”
她把最后的尾音翘起个婉转轻盈的弯儿。
谣言就这么被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宋嘉誉的妹妹”嘴里传出来,而最初首发的那一波谣言的受众体,不止是那几个女孩,还有当时在门外手里抱着饭盒的宋嘉誉。
之后,那些谈论宋嘉誉的群体依旧存在,甚至扩展进了男生,只不过,谈论时的神情言语,从青涩的倾慕变成了鄙夷和一声声恶心。
然而这只是开始。
后来黄毛来找麻烦,宋欣更是功不可没。
她拿钱给他们,让他们把冷水往人头上倒,把课本笔记都撕烂,把书包扔进垃圾桶,把人往巷子里堵,最后拖进厕所里。
但你不能说她是借别人痛苦取乐的恶魔,因为她从来不会出现在暴力实施的现场,她只会在宋嘉誉鼻青脸肿,伤痕累累时,攥着创口贴和药水站在人面前。
她只会说:“哥,疼吗?”
她以为宋嘉誉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总是装的一副泪眼汪汪说心疼,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人处理伤口。
宋嘉誉不想宋先生知道这些事担心,宋欣就帮忙打掩护,那顶灰帽子就是她送给宋嘉誉的生日礼物。
她说:“哥,用帽子遮伤口,爸爸看不到。”
宋欣很擅长利用自己的外貌做伪装,她会把眼睛笑成月牙型,然后甜甜的冲着宋嘉誉叫哥。
江栩洲想不通。
他想不通自己打小就认识的妹妹为什么会表里不一。
想不通是对的。毕竟按照宋欣正常的脾气秉性,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
但宋嘉誉不一样的。
宋嘉誉现如今顶着的名字和身份是她哥哥,是她翘首以盼羡慕了别人十多年的“哥哥”。
她想自己失而复得的哥哥最疼爱最亲近的人是自己。
但宋嘉誉不是。
他愿意亲近的人只有宋先生,那个把他从饿死鬼门关拉回来的宋先生。
“大概是觉得我抢了她爸妈吧。”宋嘉誉说。
江栩洲仰头把最后一点汽水喝完,正咂吧着嘴,亮黑的眼珠子转一圈,心里不知道琢磨的什么鬼点子。
低头瞅一眼腕表,看秒针哒哒的走,突然腾地站起身。
“走吧!”
宋嘉誉疑惑:“时间还没到,她最后一节还没下。”
“今天不想跟她一起吃。”
江栩洲抓起书包甩到肩上,扭头看他哥一眼,然后把手插进裤兜里,大步流星的往校门口走。
出了校门,等人跟上来,江栩洲又临时变卦说那家面馆不好吃,带宋嘉誉去吃更好吃的。宋嘉誉摇头,他的直觉说不能信,但无奈最后还是被迫带走。
果不其然,当他抱着泡面拐进弄堂,站在网吧门口,任由灯牌上霓虹的光在脸上跳跃时,他就知道不该信这人的鬼话。
他微微偏头将视线钉在江栩洲的身上。
面对宋嘉誉无声的质问,江栩洲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今天是最后的决战,我的排名再不打就掉了。”
算起来,这个网瘾少年已经有两个周没来网吧了。
原因是前些日子,宋嘉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开始抓他的功课,他反抗无效,就只能任由那些文理课本磕脑门。
今天总算是逮了个空子蹿过来。再不抓抓紧,他在服的排名这个期段就得在他那帮子狐朋狗友里垫底。
光是想想脸皮子就已经掉了一地。
偷睨一眼旁边人,只见那人眉头已经皱起。
“哥,求求啦~”江栩洲竖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我保证,就玩俩点,回去就背题纲,这次期末考保证进五百。”
宋嘉誉冷哼一声,不屑的白了他一眼:“五百?后面再加一零都算你用了功的,还五百。”
“可学校拢共才两千来号人。”
“对啊,我摆明了看不起你嘛。”说完,宋嘉誉上前掀开厚重的塑胶门帘,走进光线昏暗的网吧里。
“喂!你这也太摆明了吧!”江栩洲跟了上去。
这里江栩洲是常客,老板娘眼熟他,见他来就问还是不是先前的位置,他点点头,摸出两块钱递给老板娘:“两台机子两个小时,谢谢阿巳。”
老板娘接过钱扔进抽屉里:“晏一歇阿拉叫侬吼~”
江栩洲带着宋嘉誉走到最里面的角落,安排他在靠墙的位置坐。
这里的灯光昏暗,深色的厚窗帘透不进光,暗压压的环境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印着或蓝或白的光。
宋嘉誉实在是不喜欢这里,一股子乌烟瘴气。
可看着江栩洲迫不及待的打开电脑,兴冲冲地点进游戏界面,他不禁发出疑问:“真的好玩吗?”
“好玩啊!必须好玩!”
宋嘉誉抿嘴不言。
江栩洲见他一脸不信,直接上手:“来来来,我给你开个号,你玩一次就知道了!那我能骗你吗?”
听着面前人一边帮自己开通账号,一边把这游戏吹的天花乱坠,宋嘉誉半信半疑的上了手。
实操体验几局下来,宋嘉誉的评价是,好玩,开心,就是一开始说要带他玩的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
江栩洲本想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大战雄风,可当宋嘉誉持续打通第二十四关时,他的面部表情彻底崩盘。
“不是你凭什么啊?!”
他不可思议的扒住电脑,“我当时打到这里整整熬了两个通宵,你个白点点凭什么啊?!”
宋嘉誉摘下耳机,身子往后倾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把嘲讽的话渡出来:“可能你是……木榔豆腐,成了精的木榔豆腐。”
木榔豆腐?
宋嘉誉拿打他这儿学来的临安话骂他,发音还像模像样的,江栩洲不服,撂了手就要扑过去闹,老板娘一声叫时间到了才制止了闹剧上演。
出了网吧,幼稚的人仍旧不肯罢休,宋嘉誉今天算是玩开了,撤去平日里清冷的样子,眯起眼睛笑。
两人一路闹回家已经将近十点钟,天黑的彻底。
远处嬉戏打闹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蹲在门口的宋欣抬头,湿哒哒的发丝呈几股分布在脸颊和额前,她此刻的怫然不悦一丝不掩的摆在明面上。
最近在忙考试的事情,断了几天,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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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爱吃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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