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都遵从宋先生意愿行事的宋嘉誉,这次一反常态。
他不要留在淞沪,他要去山城念大学。
宋先生的嘴部动态细微,有话在唇齿间勾留,但最后还是掖了回去。他没有反对,沉沉地嗯了一声。
“小誉啊,那个地方可离阿拉远的嘞,侬想好了伐?”宋欣妈倒是对宋嘉誉要去哪里上大学的事关心不大,提了嘴离得远,便由着他要去就去。
自小就厌恶四季青的宋欣破天荒的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齿尖斩断蔬菜的脆声响闷在嘴里,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停在白花花的米饭上。
宋欣低声诋毁:“哥,山城不好。”
宋嘉誉平静反驳:“挺好的,那里的山比我们这美。”
宋欣抬头,视线扫过一旁的江栩洲凝停几秒,紧接着筷子就被摔在餐桌上,她愤然离席。
没人知道她突然闹的是什么脾气,宋先生出声制止了正欲追上去的妻子,说吃饭。江栩洲愣了愣,低头快快扒进几口饭,然后说:“我去看看她。”
宋欣疾步跑回房间把门重重摔上,按以往还要锁住的,但这次却没有。她靠在门上,垂在身两侧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没一会儿,她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由远到近。
“咚咚。”
听见有人来敲门,她快速跑上床用被子蒙住脑袋。
门外的江栩洲见没有动静,便伸手去转动门把手,随着门被打开发出的吱呀声,宋欣闷闷的叫喊透过被子传出来。
“走开!我不想看见你!你去你的山城好了!”
江栩洲漠然。
她不会以为宋嘉誉会追上来吧?
江栩洲无声发笑,随即回道:“原来你支持啊,那突然闹什么脾气?”
没听见自己预料中的声音,宋欣掀开被子腾的一下翻身起来,她立在床边身子僵僵,看着江栩洲倾身靠在门框上,两臂抱起,脸上没什么情绪。
房间里没开灯,两道视线相交在暗处。
宋欣:“是你怂恿我哥跑去那么远。”
江栩洲咂咂嘴,回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也想看山城的山,所以才生气的对不对?没事,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们的。”
宋欣抓住重要字眼,不解的问:“你们?”
“对啊,我们。我会跟哥一起去山城。”
宋欣看着他。
江栩洲深吸一口气,直了身子走近屋内。
他边走边说:“刘平这人有点东西的,浑身都是胆。”
他一步步的逼近这个矮了自己将近半个头的人,目光居高临下:“活生生的人,他真的敢下死手。”
面对江栩洲的逼近,宋欣耸着肩一步步后退,直到书桌边沿硌了腰才不得已停下。
看着面前人又近了一步,宋欣咬着口腔内壁的肉,她把视线死死钉进那双不沾丝毫情感的眼睛里,她知道自己的皮已经快要被人全部揭开了。
江栩洲撇开她的视线,侧过身拉开书桌抽屉从内里取出一叠照片撂散在桌面上,照片的内容他熟悉,是那天巷子里的血肉横飞。
嘶啦!
宋欣的皮被揭开,内里乌血纵流。
江栩洲的神色突然变得凌厉:“山城当然好,山城没有刘平,没有你。”
一句话,宋欣的手越抖越厉害,耳朵里炸开轰鸣,看着江栩洲离去的身影,喉咙里像是堵着块什么东西,阻着她的气。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手心里的汗液像涨潮,一直游离在她精神里的怪物一瞬间破空而出。
用作装饰的相框被抄起捏在手里,边缘凸起的木棱硌着掌心的肉。
身后突然冒出女性锐利的尖叫,江栩洲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玻璃就已经碎在肩胛上,再连带的是后脑勺,他吃痛的跌出房门外。
玻璃的碎片飞溅四周,宋欣的手上被划了道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丝渗了出来,但这却并未把她突发的暴行影响的有丝毫迟缓。
这一道不小的动静闯下楼,引了饭厅里的人上来。
最先跑上来的是宋嘉誉。
他大步跨上楼,刚转过楼梯口,就把宋欣几近发狂的行为尽收入眼,紧接着就是江栩洲逃也似的扑过来。
他用两只手紧紧捏住宋嘉誉的胳膊,惊慌地说:“哥,宋欣她发疯啊!她突然发疯啊!”
江栩洲当时整个人都被砸懵了,完全忘记了怎么还手,等到攥住了宋嘉誉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
宋欣不休止的追过来,手里零碎的木框顶端尖锐,划破空气。而此时还没缓过气来的江栩洲两手扒住宋嘉誉的胳膊,被打的地方疼得发颤。
宋嘉誉把江栩洲拉在身后,直面宋欣。
“宋欣,住……”
阻拦的话语还差一个字,但被一瞬间止在唇齿间,脸颊上渐渐生起的痛感在神经里蔓延开,慢慢显影的红色涌成一条狭长的线,延伸去下颌骨。
宋欣愣住了,手里的木块掉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响。
宋嘉誉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里像灌了铅,横在脸上的口子似乎在无限扩大,腥红的血液汹涌侵袭了整个面部。
一口气猛然涌进咽喉阻在胸腔,他从沙发上惊坐起,瞳孔急剧收缩,额上布满汗液,心脏疯狂跳动,呼吸急促。
啤酒罐的拉环锢在食指上,屋子里没开灯,窗外的天翻鱼肚白,光压进来灰蒙蒙的一片。
他抬手触碰刚才在梦里被宋欣划破了的地方,只见那处有肉楞凸起,横着道狰狞的疤。
他又把手伸去杂乱的桌面翻找手机。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手机铃声响起,沙发的缝隙里冒出亮光,宋嘉誉把手机从里摸出来,联系人看都没看就摁了接听。
“喂。”
宋欣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宋嘉誉,爸爸死了。”
她的声音不同于以往,沙哑低沉,能听的出来哭过很长时间。
话息断停了几秒钟,见这头没有回应,她又接着说:“几天前在病床上突然就咽了气。”沙哑的声音开始哽咽,“我给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你到现在才肯接,爸爸昨天火化下葬,你知不知道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她顿了顿。
“宋嘉誉,你真的去死吧,算我求你了。”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一声长不到尽头的嘟音。宋嘉誉把手机丢进桌上凌乱的一堆杂物里,然后闭上眼睛重新倒回在沙发。
宋欣说他该死。
他不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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