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日出

上课铃声响,温白心里空落落的回到教室。

一节课都在走神,对着窗户外发呆。

她好像大梦初醒,第一次感受到人和人之间巨大的差距。

桃花都已凋谢,青竹翠影里夏花绚烂夺目。

食堂甜品店新推出了红标瑰夏,香气馥郁受多人追捧,落地窗前的桌子被空出,偶尔有迷妹落座,几人自拍留念。

绿茵球场被炎炎烈日烤出土腥味儿,足球社的社长和成员又换了一波人,都是生嫩的青涩面孔。

秋风乍起,又是一轮新学期。

她高三了。

温白站在操场边,回想起高一她正执拗的找东西不顾劝阻硬生生扎烂傅揚车胎的蛮横劲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过去一晃如烟尘,当年那个任性洒脱,不服输凡事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她,回不来了。

任性的资本,是有人能无条件的宠爱。

蛮横的资本,是有人做你无时无刻的靠山。

不愿服输的资本,是任心怀傲气,认为凡事只要奋力一搏,就会有希望,相信这世界有公平。

可此刻的她,无父无母,无家可依。

命运对她何曾公平?

她忽然没了那份心力,去抛开一起,奋力一搏。

去破釜沉舟的问一问傅揚。

你要去美国?你还回来吗?

你会回来吗?

巨大的家世落差此刻像山沟天堑横在她眼前,她偷偷查看留美的费用,精算日常的开销。

即使能追去,即使能留学。

可他那样的家庭,又怎会看上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心里考量千千万,每一条都把她打入深渊。

她知道,她配不上他。

脑海中忽然就浮现白繁珍生前对傅揚说过的话。

“你这么优秀的孩子,未来一定很有出息,会娶个家世相当的女生结婚,幸福过一辈子。”

那个时候,白繁珍就看透了她的心思。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他们不合适。

温白无奈捂头,额间刘海被她揉搓地杂乱,她的心像被冰冻住了似的,每吸一口气胸腔都刺骨的冷。

心底泛起一股酸意,带着淡淡刺痛,像一阵气流,连呼吸都痛,将喉咙心口连成一片,一拽一拽的痛。

好像心脏被划开个小口,在滴血。

“对的人,会站在你的未来。”

白繁珍的话从回忆里响起。

温白努力让思绪回归现实,踉踉跄跄走回班级。

白繁珍的多封信件,精心编造的一个个谎言,去德国进修,去看海看世界,无一不在告诉她。现在是她追梦的年纪,不要被爱恨绊了脚。

“对的人,会站在你的未来里。”

白繁珍在最后,等温白一个承诺。

你得有个光明的未来,才能在光明的未来里,遇到对的人。

她答应了。

温白捂着嘴,努力咽下心中蔓延开的苦涩与疼痛,忽觉胃如刀绞,趴在书桌上脸色煞白,额头沁汗。

郝浔见她不对劲,赶忙冲班长大喊。

“温白晕倒了!去校医务室!”

眼前天旋地转,视线模糊前是岑旭和郝浔一脸担忧的面容。

温白却迷迷糊糊喊了句。

“傅揚。”

.

在视线渐渐清明之际,温白脑袋乱哄哄的,听到了很多人不同的声音。

“不能光顾着学习,高三确实要努力,身体也很重要,让家里人多给做点营养餐。”

“没家里人?哦,我给开店营养品,但具体缺什么还要去医院做个检查,你看这姑娘瘦成什么样了。”

温白被郝浔缓缓扶起,接过岑旭递来的温糖水喝了口,觉得自己舒服多了,缓慢下地,向校医务室的老师致谢。

离开医务室,郝浔看岑旭阴沉着脸,气氛诡异的安静,借口有事先离开了。

温白迈着乏软的步子缓缓前行,忽然被岑旭拉到走廊偏处的紫藤花架下,猛不丁来了句。

“就这么喜欢他?”

她乏力地缓缓抬眼,只见岑旭正偏头看着她,眼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猩红滚烫而暴戾。

他眼角泛着红,像只随时会暴走的野兽,忽然伸手狠狠抓住温白的双臂,把她牢牢钉在花架旁的木墙上,两只手恨不得揉碎她骨骼。

“你就算为了我,也该爱惜身体。”

“你就这么在意他?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他声音颤抖着,带着愤怒嘶吼与哭腔,和一点无助的哀求。

温白眼神无光,木然呆滞。

她忽然反应过来岑旭的话,偏头怪异的看着他,露出一个疏离又客套的微笑。

“岑旭,你别再管着我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学习,我和你不一样,我得为未来奋斗。”

岑旭却丝毫不放手,温白拧眉被他拽疼了,刚好点的胃此刻又细微泛滥痛感。

她咬牙抿着唇,耐心的说了最后一段肺腑之言。

“我曾以为,我们是剩下的最后两个人。”

“可现在我才明白,有的事是注定的。”

“我注定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一个人面对生活,一个人面对生死。”

岑旭内心泛滥多日,寝食难安的不安感此刻终于得到印证,他眼底闪过恐慌的情绪,立刻收敛语调,带着乖巧讨好的语气。

“胡说什么!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会保护你,我们以后要一起去英国留学,然后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不分离。”

他眼底恐慌凌乱畏惧被丢弃的情绪达到顶峰,声音变得委屈无辜而无助,长睫颤抖着,手松开她的双臂,紧张的站在她对面,因哽咽脖子青筋密布。

“我们要在一起,不分离。”

温白听到这话,似乎被感动,热泪盈眶又不断后退摆手,狠下心开口。

“阿旭,我们总要长大的。”

岑旭怯懦又胆战心惊的眼神因她的拒绝逐渐变冷,变寒,变冽。然后眼睛被垂下的碎发覆盖,也遮盖住他失控的情绪。

两人站在已无花的紫藤花架下,密密叶丛被风掀起,簌簌响动。

岑旭忽然垂头,苍白而无力地戏谑。

“他都走了...你还...”

温白看着岑旭那沁了水眼尾泛红的桃花眼忽然抬起,眼底又透出温和细润的光,嘴角扬起和煦温暖的笑意,盈盈间儒雅有礼。

“没事,我们时间还长。”

当时温白并不懂岑旭想表达什么。只觉得是自小没有安全感的他在寻求一种稳定的关系。

她不知傅揚和岑旭之间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傅揚当时没打电话的另一只手被岑旭殴打到骨折,他头破了口子,鲜血从头皮汩汩下流,从下巴滴落衬衣。

他用仅余的一只手给温白打了电话,想要告诉她一切,想要袒露心迹。

他从小到大循规蹈矩,计量得失,从不敢太多放纵。但那夜却第一次失控,挥拳而上。

但信号巧妙断联,再次响起时,只有温白急不可耐的,对岑旭伤情的问候。

他不知道白繁珍对温白说过什么,也不知道温白看到过什么样的信件。

他只是突然发现,开学后,温白有意无意的躲避着他。微信、电话、甚至学校里各处能偶遇她的地方。

他开始疑虑,询问岑旭,但岑旭对他也不似寻常,只能自己去问。

当两人互殴被众人拉开时,当他在医院楼下挂断电话冷静下来时,医院内救护车忽然闪灯疾驰停在院里,担架上的人被快速抬下送往急救室急救,身旁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

“哥!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能离开我啊!”

他恍然想起白繁珍火化那天,温白一直攒敛的情绪在看到岑旭的一刻开始崩溃。

她说过,他对她很重要。

是他开心重要,还是温白开心重要?

傅揚宁愿自己不再出现,也不愿那个一直流泪的女生,失去她最后的亲人。

她的人生太坎坷,他不愿再让她流一滴泪。

那天两人互殴时,岑旭威胁他的话言犹在耳。

“在温白身边,有你,没我。”

他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

春花渐退,夏花欲绽,是生机盎然,绚烂夺目的季节。

再不走,就舍不得走了。

于是,那年夏至未至的夜里,他独自踏上远方的路,没有回头。

——回忆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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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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