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也新买了一个台历,很素,没有类似于植物明星作装饰的台历。
“怎么想起来买日历啊?”白其青陪着江秋也轧马路。
江秋也摇摇头:“想买就买了呗。”
说完,她低头暴力地拆开快递盒,从中拿出那个台历,左看看右看看,再把它架起来,翻过十二张稍微厚一点的纸,又翻到第十一张,挨个日期看了个遍,才抱在怀里,抬起头看天。
“手机上不是都有日期吗?干嘛要日历啊?”白其青在底下勾了勾江秋也的手指。
江秋也只是微微动了动指尖,没避让也没握紧,和白其青的指尖时而触碰时而分离,她装作若无其事:“啊,朴树的叶子真像铜钱啊,呀,凌霄全都枯死了,和紫藤一样。”
白其青弯了弯眼睛,没再提。
江秋也一到家就搬了个椅子,站上去把挂在墙上的钟取下来,调回了正常的时间。
然后她停在原地,没有下来,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钟的最长的指针秒针看,一格停顿一下,慢慢地一圈一圈。
有时候这种嘀嗒声很静心,能让躁动热血的心慢慢平复,沉静下来理性思考;有时候这种嘀嗒声很可怕,听到会鸡皮疙瘩起一身,仿佛在提醒你生命如细沙般流逝,而人终究是要死的。
“江秋也你干嘛呢?钟坏了吗?”白其青见江秋也傻站着半天,忍不住发问。
江秋也回神,转头:“没有,没事。”
白其青抬手想摸一摸江秋也的头,“最近怎么总愣神啊?”
江秋也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把贴近墙的椅子往墙那边撞了撞,发出刺耳的“刺啦”一声。
白其青神情恍惚,但很快恢复自然,“我去厨房看看,到底是用平菇炖鸡汤还是用香菇。”
在白其青转身后,江秋也小臂微微摆了摆,似乎是想挽留她,但大抵是处于这种境地,她也不知道解释什么。
前几天江秋也就打算去剪头发了,拖到今天才出发。
一般一年剪两次头发,临近新年的一月剪一次,热浪盈盈的八月剪一次,就相当于寒假和暑假各剪一次。
因为今天六月就剪过一次了,所以一月的那次可以提前出场,虽然现在十一月的头发没到那么长,但江秋也还是想去剪掉。
算是一个好的期盼吧。
剪去青丝,剪去缠绕的病原。
选在中午出去,是因为正值太阳热烈,北风也没有那么冷了。
江秋也一路上都在想措辞,“你好,我想把头发剪短一点,剪到扎不起来……”
“不行。你好,我来剪头发,剪成短发,不要是蘑菇头……”
“也不行。你好,就是剪短一点,不用太多层次的,不要烫,不要染,也不要拉直,可以类似于一刀剪,很齐的那种……”
“算了。你好,我剪个头发……”
“行了你,”白其青在一旁看着江秋也自导自演,“都剪了二十几年了,怎么还这样紧张?”
江秋也性格算是比较随和,跟谁都能聊得来,她也不是很文静。但唯独面对两种人的时候,她真的不敢说什么。
一种是医生,这不用说,身体和生命你说了不算,医生说才有用,你也不得不屈服。
另一种就是理发师。因为不是每个理发店的理发师都像明星的托尼老师一样,你想要什么样的发型,他挥挥剪刀就blingbling闪亮登场了,就跟图片上或者你脑海中的一模一样。
但是现实生活中,江秋也不管跟理发师怎么描述,理发师剪得和她想的完全是大相径庭,主要是她也不敢跟人家讲太多要求,这样就显得有点吹毛求疵了,尽管顾客是上帝。
“不是紧张,就是惋惜即将逝去的头发而已。”
好吧,江秋也其实就是紧张,打腹稿要想半天,但面对理发师,她又像不会说话一样:“我想把头发剪短,差不多到这个位置。”
理发师:“这样啊,剪到这个长度可以吗?”
“我觉得这个位置刚刚好,要不要再给您拉直一下?”
“您这个头发比较厚,我帮您打薄一点会更好,您觉得可以吗?”
江秋也抠抠搜搜不敢说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点头,说可以。
并且不管是哪个理发店的理发师,他为了显示出自己手艺的高超,体现出自家店的优秀,是个值得常来的品牌店,剪完头发后,非要打薄,非要吹一遍再吹一遍,非要用卷发棒拉直了吹,非要一遍一遍拎着你发尖修剪。
江秋也一整个:别剪了!差不多了!可以了!嗯,又掉一卷,啊,又是几缕……
她早已经在心里慰问理发师的十八代祖辈了。
每次江怂怂在理发师面前都不敢说话,但一回去就立刻变成江怼怼跟闻语吐槽什么破垃圾理发师云云。
这是白其青第一次陪江秋也来剪头发,也是为了起到监督作用,防止理发师又把江秋也头发剪残了,虽然她觉得秋秋怎么样都好看。
进理发店后,江秋也洗完头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都有点困了,刚刚洗头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请问您大约要剪到什么长度?”
江秋也打了个寒颤,救命,要不要说啊,打起精神来啊,就是稍微剪短一点就好了!
江秋也紧盯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湿漉漉的,牙齿互相紧扣着,她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她透过镜子,把目光投到白其青身上。
她微微感觉到白其青叹了口气,然后白其青说:“剪到扎不起来,不要太短,也不要太长,不要拉直,不要烫,能快尽量快一点,我们赶时间。”
江秋也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阿姨说得太感人了,说到我江秋也心坎里去了,听得我都想鼓掌了。
白其青在镜子里看了江秋也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柔柔绵绵的,若春水,若清泉。
江秋也的笑僵了一下,鼻子一阵酸,眼神像被烫到了一般赶紧收回来,又盯着自己看了半晌。
江秋也想着,总觉得自己一直在麻烦白其青,虽然她们现在是女朋友的关系,但现在又犯了胃病,说是会好,可谁的命又是有结局的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也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要离开白其青,暂时先学着自己做饭,大不了再买一柜子方便面回来吃,总之,她不想连累白其青。
人到了这种境地,总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应该有个好前途、好出路,不该在一棵树上吊死。
理发师在江秋也身边转着,一会拿剪刀修她的发尾,一会用夹子把多余的头发团在头顶,他还尝试着跟她们俩讲话,不过任何一个都没搭理他,剪着的在发呆,坐着的在看理发店提供的杂志。
人死前脑海里会像走马灯一样过一遍自己今生今世所经历过的事吗?
江秋也想着。
死后是化作鬼魂在人间游荡,还是直接忘却记忆,开始步入下辈子生活,亦或者去曾经逝去的人的世界里,会见到奶奶吗?
没人知道答案。
江秋也抬眼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白其青,眼眶有些红,如果白其青知道她动了这些念头肯定会骂她吧,肯定会说她没良心,说不定白其青还会哭的稀里哗啦的,之后面无表情地找其他工作继续生活。
一瞬间,江秋也觉得记得自己的人肯定不会有多少,也省得那么难过。好像自己离开了,大家也都能够正常生活。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孔乙己那般,可有可无。
“差不多了吧?”看理发师还在精心雕琢着他的作品,白其青起身问。
理发师哈哈笑了两声,连忙点头:“好了好了。”
要是以往,江秋也肯定投个白其青一个感动的眼神,终于解放了,而如今,江秋也只是被打断思绪地抬头看了一眼白其青,不参杂任何其他感情。
白其青皱了皱眉,从前几天江秋也非要让自己教她做饭起,她就感觉江秋也不对劲了,有点蔫蔫的,抬不起劲来。
出了门,阳光一晒,很清爽。
不得不说,江秋也头上轻了不少,感觉丝丝牵绊都随着青丝散落在尘世中,可她却没感到轻松多少。
一路上,谁也没和谁说话。
不说话,不是赌气,就是有心事。
白其青不用想都知道江秋也这种情况应当是后者。
两人并肩走着走着,江秋也好似看见了什么,快步上前,转头同白其青说:“你先回去吧,我随便散散步,我很快就回去。”
白其青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多吹吹风,抛开烦恼,是好事,便继续走了。
冬天即将来临,万物大概都是萧条的,不过竹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会为了季节小小的变化而卑躬屈膝地改变身姿。
是飘渺枯黄中的一抹新绿。
按理来说,竹子的寿命是很长的,至少五十年才衰亡枯败,你几乎看不到或者说不了解竹子的死亡。
每株竹子都是由地下茎长出的笋芽发育而成的,几十年以后,母竹的营养耗尽,就会开花枯死而长出新的竹子。
江秋也就是为这片枯黄的竹子而驻足。
竹子花是像稻穗一样的花朵,主色为黄色。竹杆变为黄绿叠加,节间处反着紫黑色。
江秋也向前跨一步,踩在枯草上,伸手抚摸着即将被挖走的竹子。她看过无数的竹子,稻穗般的花挂在枝头不久后,便被主人挖走扔掉了。
平常她倒是很冷静,植物太阳晒多了会死,不晒太阳也会死,水浇多了会死,不浇水也会死,湿度、阳光、土壤还有人为因素,导致植物死亡的原因很多,从她手上死的也不少。
反倒如今,江秋也有些感性了,可能是跟自身很像,她开始惋惜了,竹子死后是什么感觉呢?
风吹得江秋也发丝飘飘,鼻子和耳尖都冻红了。
江秋也张开双臂,抱了抱这些个竹子,就如抱老山那样。
她没和新生竹子说加油,她微微向老人点了点头,仿佛在道别:“走好。”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鲁迅《呐喊》
【植物tip16】
名称:竹子
门:被子植物门
亚门:被子植物亚门
纲:单子叶植物纲
亚纲:禾本亚纲
目:禾本目
科:禾本科
亚科:竹亚科
特征:成熟的竹生出水平的枝,叶片为剑形,有叶柄,幼株的叶直接从茎上生出。竹一生只开花结籽一次。
花期、果期:无具体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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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可有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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