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泰山……您这是何必啊？”
何必？老泰山露出苦涩的笑，他虚虚握了握搀扶着自己的老董，“我若是不答应他……就怕县老爷解决完萧清湖这个逆子，下一个就轮到我或是生生了，我这把岁数死了就死了，可生生还年轻啊，为了生生，就算是豁出我这把老骨头又何妨？幸好他只是想要钱而不是想要我的宝贝孙女，既然如此那便给他吧，只要生生能平安就好。”
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若是今日趴在地上人事不清的人是生生，别说萧府、铺子、银钱、就算是要他的命，他萧政炎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是老泰山，钱、铺子、房子都给了他，他就真能放过咱么？”老董想起县老爷精明的眼和贪婪无比的做派，止不住摇头。
他们身后还跟着十来名衙役和被县老爷派来记账入册的师爷。
老泰山摆摆手，若是将这些都交出去还不算完的话，那他只能让生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是如今新帝继位，朝堂动荡不稳，那里又能是他们祖孙的好去处呢？
“——爷爷！”萧瑾甡一眼便看到远处的老泰山，她拎起裙摆跑过去：“爷爷你没事吧？”
“生生？你怎么……”来了？
萧瑾甡先是去了趟苍炎阁，一听小青说爷爷跟着衙役去了官府，便连忙赶了过来，她拉着老泰山的衣袖时十指仍忍不住颤抖，“爷爷？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老泰山回身看了眼为首的赵鹰和县老爷的心腹师爷，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拉住萧瑾甡轻轻拍了拍，他又微微仰头重重地看了一眼站在萧瑾甡身旁垂首而立竟还高出生生大约半尺还多的北岩安。
萧瑾甡出来的匆忙，素面未遮就惹的一旁的几名衙役露出痴像。
老泰山突然有些后怕，若县老爷是个好色之徒……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令老泰山不敢再想下去，他拉着萧瑾甡的手微微攥紧，轻咳一声对萧瑾甡轻声说：“低头。”
“什么？”
老泰山罕见地使劲按了按萧瑾甡的头，仿佛训斥一般说：“你一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如此抛头露面？即便是早已你定了夫婿，也不能如此不识礼数不懂规矩不是？”
“还有你南安，你怎么能如此纵着她？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生生交给你？”
“爷爷你说什么？”
老泰山这一嗓子，陆续吸引了些人三五成群地围了过来。
北岩安跟过来便是怕老泰山亦或是萧瑾甡出事，他见老泰山身后还站着数十名腰系大刀的衙役，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师爷的文弱男子。看来老泰山已经“解决”了一些事情，北岩安注意到老泰山朝他看去的目光里的深意，再听到老泰山对萧瑾甡说“夫婿已定”之后，便猜测出了老泰山的意思。
北岩安从怀中掏出扇子撑开挡住萧瑾甡的脸，自然地拉过萧瑾甡的另一只手在并她的手心处轻轻按了按。
北岩安：“老泰山教训的是，生生就是太担心您的身体，才会如此，以后我定会约束她，老泰山大可放心。”
围观的人大多没见过老泰山，也没见过萧瑾甡，但有人却见过北岩安，毕竟萧府外的两场公开招婿吸引了很多人去看热闹，北岩安的身手相貌气势又如此不俗，被人记住一点都不意外。
有人小声叨叨：“那不是前几日在萧府外比试入赘的公子吗？”
“什么？那这祖孙俩又是谁？”
“方才看到那小孙女好像长得挺美……难道是……”
“哎呦，你可小声点，没看到那老些衙役嘛？没准儿这一家都犯了事！”
“……”
老泰山盯着站在不远处说嘴看热闹的百姓看了看，默默看戏的师爷似是想到什么刚要叫赵鹰将看热闹的百姓驱赶，老泰山突然露出热情的笑容对着几人招手说道：“各位乡亲们，让你们见笑了，我孙女萧瑾甡不懂事，担心我被县老爷叫过去出意外，这不赶忙带着我准孙女婿一起来了嘛！”
“萧瑾甡？”一个妇人瞪过去盯着萧瑾甡看了又看。
“准孙女婿？”一个也曾去招赘比武台比试过一场却被一黑脸大汉踹下比武台的斗鸡眼男子心又碎了一半。
老泰山这一番话实在是透露出了太多内容，知情的不知情的都露出了一脸震惊的神情。
萧瑾甡被爷爷和北岩安一左一右攥着，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北岩安此刻更不会阻止老泰山，毕竟老泰山刚刚在众人眼中定下来他这个准女婿的身份。
老董背过脸叹了口气，他跟着老泰山数十年，怎会不懂老泰山心里担心的是什么事？
眼瞅着又来了一波百姓围过来，老泰山拄着拐棍的手轻轻敲了敲脚下的地，沉声说道：“各位乡亲，今日我被县老爷请来衙门，其实是因为最近咱们吴州城周围四处接连开始洪水泛滥，咱们县老爷为了咱们吴州城里的百姓安生，忧心不已，我萧政炎虽然只是个没用的老家伙，但手里却有点钱，为了咱们城中的百姓和稻田，我已经做主将萧家库房的银钱家产都捐出去，修水坝、筑长堤！”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站在中心的萧政炎，一个个像是呆了似的，萧政炎还想继续讲讲自己将祖宅铺面都捐出去的事，被从后面走上前的师爷挡住了视线。
师爷后背流着虚汗，脸色也白了几分，他却只能对着眼前的百姓抬手说：“萧老爷子大仁大义，为了吴州城的百姓，做出此等慷慨之举，各位老少爷们，咱们一定要记得萧老爷子的义举啊！此刻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有事要做，众位也都散了吧。”
萧家库房里不止有银钱，还有名贵的瓷器、首饰、罕见的琉璃花灯和各种珍贵药材，至于黄花梨木的家具和上等的绸缎玉器更是数不胜数。
老泰山做主打开库房，衙役们见了库房内罗列整齐的景象，一个个都瞪大了眼。老泰山拄着拐棍站在一旁：“众位辛苦了，这些俗物有的易碎，为了能买个好价钱，也为了城中的百姓们，还望各位轻拿轻放，莫要打碎了便好。”
萧瑾甡守在一旁，咬紧内唇，垂着眼却能听到眼前传来的搬运重物的声响。老泰山知道孙女心疼，他何尝不心疼，但为了这一家老老小小，他便只能任凭官府欺人，谁让他没有能力护住这家子老老小小呢？
不过一个时辰，首富库房就被数十名衙役腾空，若不是他们身穿官府，说是强盗都不为过。师爷拿着登记簿走上前，堆笑着又夸了一番后，露出虚假的笑容好似提醒道：“今日时辰不早了，我们县老爷体谅萧老爷子要早些休息，若不明日再搬去城西的新宅子？”
老泰山：“县老爷体谅是百姓之福，只是我既然已经将家宅捐了，还是趁早搬得好，师爷和这些衙役小哥们都在，也可以做个见证，我这就吩咐下去，只拿些随身的衣物，师爷您看如何？”
老泰山说话的功夫，被萧瑾甡派去茶铺、粮铺、绣庄的绿烟、红山等人还有在萧府账房学打算盘的红锈明焰都赶了过来。
绿烟、红山等人是因为有一批人手拿公文封了茶铺、粮铺和绣庄。
红锈明焰则是终于学会打算盘，听到府上的动静才出来看看为何如此吵闹。
北岩安背着手对暗卫们比划着“稍安勿动”。
府上的丫鬟小厮也都被老董喊了过来，有的手里还拿着洒扫的扫帚抹布，老泰山一一看向这些仆人。包括眼生的蓝带几个，长叹了口气说：“各位也看到了。萧家这宅子和银钱都已经捐给县老爷了，我们祖孙二人身无长物，现下也养不了这么多人，幸好县老爷承诺说会陆续安置你们，你们在萧家多年，我此刻也没什么能给你们的，只剩身上的这副珠串，是我儿清林从一高僧处求来的，虽不值什么钱，但却有高僧的福祉庇佑。今日我便送你们一人一颗吧。”
老泰山扯断珠串，亲手放到每个人手中。
师爷盯着那早已被盘得发红发紫又寄托了高人祝愿的珠串，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里的笔。
萧老爷子如此配合又识趣，就一副珠串，算了也罢。
下人们有的垂眼看着手里的珠子不动，有的忍不住跪在地上，小橘、小董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方才还嘈杂的库房外此刻安安静静，偶有喘息叹息声。
“你们这是做什么？县老爷为官清廉，还能欺负你们？行了，都回去收拾收拾，别都聚在这里了。我们祖孙也得回去收拾收拾衣物好搬家。”
“老爷！我和你走，我黄三就是个马夫，府上的马是我自己的，老爷您深明大义将家产捐了，却不能替我黄三做主将我的马我的车也捐了！老爷你要去哪？我送你！”
师爷看过去，恰好对上黄三如马一般的大眼和满脸的横肉，还有那一身粗布都掩盖不住的宽厚身板。
师爷：“……”
算了，就一匹马……罢了罢了。他说是他的那就是他的吧，都拿到那么多好东西了，想来县老爷应该也不会计较区区一匹马……
黄三瞪了眼师爷，作势就往马棚里走，只是师爷目光狭窄想错了数，萧府又不是平常人家，马棚里可不止一匹马，黄三松开缰绳，五匹矫健骏马便在黄三的动作下陆续悄悄窜了出去，只留下一匹怀孕的枣红母马，被黄三轻轻拴在马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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