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中李可虔诚跪拜,嘴里自顾自念叨,“爸妈,对不起,以后我就不能经常来看你们了,原谅女儿的不孝。”
这乍一听,像是——
告别?
赵云笙反问她【你觉得哪里不对?】
闻禧【像不像告别?】
赵云笙【嗯。】
看样子,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需要一个人肯定她的所想。
赵云笙看着对面几百米开外,同样亮着灯的房间,轻叹一声后,又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很晚了,先休息,不放心的话,明天去看看】
闻禧【好】
闻禧一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因为李可那句话,她内心总是隐隐不安。
回想她在已逝父母的坟前,在孩子的坟前,磕头时那样毅然决绝的眼神。
胸口莫名堵得慌,漫漫黑夜,这样的担心被放到最大。
饲料厂开工时间是早上八点,想着员工们上岗的时间有早有晚,闻禧还是克制到八点半才从家里出发。
她不会骑小电驴也不会开车,家里的自行车是她唯一的交通工具。
车子停在厂子门口,看到最近的员工,闻禧跑进去,心急如焚道,“你好,我想找李可。”
“她今天没来。”,员工这么一说,闻禧的心被再度往上提。
这都开工半个小时了,迟到?
可闻禧分明听厂长说起,她人很勤快,几乎从不迟到早退。
况且李可答应拍摄的那一天,分明和她提过一嘴,她只昨天休息,所以拍摄只能放在昨天。
闻禧心里想着别的可能:“请问是请假了吗?”
员工摇头,“不知道,刚刚厂长还在骂呢?说她也没有请假,总之就是没来。”
员工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她的希望,内心的不安渐渐升腾。
但闻禧还是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往坏处想,人总有点其他什么急事被牵制住,晚一点来也是很可能的。
这么想着,闻禧打算先回去等,或许过一会儿她就来了也说不定。
在院中等待的时间里,闻禧也没有坐以待毙,她给李可打了电话过去,一开始电话打通了,只不过没人接。
没死心,闻禧再进行多次拨打,而电话在打通几次后,彻底变成了关机。
这其中的种种,无不透露出事情的诡异。
闻禧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骑着自行车多次出门,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跑饲料厂。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闻禧已经十分确认——
李可不见了!
不是请假,而是旷工,用厂长的话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闻禧心里拔凉拔凉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消极的可能,但此刻她必须得冷静。
眼下只剩下一个办法,只能去她家瞧瞧。
可闻禧只知道她所在的村子,连奶奶也不曾去过她家,她似乎也从不告诉其他人她家的地址。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那个和她打好的约定,也顾不上太多了。
闻禧直奔她所在的村子。
到村口的时候,她犹豫片刻后,还是给赵云笙发了一条语音【李可一早上没出现在饲料厂,我不大放心,打算去白沙村找找。】
她脑子乱如麻,回想奶奶曾说过的话——看到过她身上的伤。
想来她那个丈夫估计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必须得尽快找到李可才行。
她骑着自行车,沿途一路问过去,或许是她们家所处的位置偏僻,又或者李可的身份在这个村子里只能以“xx老婆”存在,总之这一路过来,路人们皆是摇头。
赵云笙收到她的消息时,正在江州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秋姨,晚上我再过来。”
“云笙哥,怎么了?”,病床上女孩子的脸色有些苍白。
“乖,柠柠。”,他揉揉女孩的头发。
秋姨安抚道,让他放宽心,“没事,你有事先去忙吧,柠柠还有我呢。”
他点了下头,径直出了门。
*
夏日炎炎,闻禧的汗衫早已湿透,捂在防晒衣里难受得紧,口罩也早就黏糊糊的,呼吸极粗。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骑了四五公里以后,终于在一个路人嘴里知道李可家的位置,路人往不远处一指,“那里,那棵树下边。”
远远看去,一栋两层楼,外墙没有任何装修的老房子,独自坐落在绿油油稻田边上,只有一条小路一直延伸到她们家门口。
闻禧道了谢,脚下一踩,车子直往那儿去。
车子刚到路口,一阵打骂声已然从那里传出来。
闻禧心中骤然一紧。
自行车被她推倒在一旁,义无反顾地,速度极快地跑到院子门口。
院子门口是敞开的,李可倒在水泥地的一幕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闯进闻禧的瞳孔中。
她倒吸一口气,全身的细胞仿若都跟着紧张起来。
一个满身肥肉的男人正欲要靠近。
千钧一发之际,闻禧再顾不了其他。
疾驰靠近的一瞬间,空气中浸满酒气。
闻禧狠狠一脚就踹他屁股上。
本以为自己和那人力量悬殊,不好对付,怎么着也得来好几个回合。
可令闻禧没想到的是,这男人只是徒有其表,只是这么一脚,大胖子已经人仰马翻。
“臭娘们,哪来的臭娘们?”
他骂骂咧咧欲要卷土重来,怒气一下席卷上心头,闻禧靠近,膝盖一弯,捅在他的肚子上,死胖子一声闷哼。
借着势,闻禧握拳,动作极为精准地在那满脸横肉上左右招呼了一遍。
男人被揍倒在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闻禧觉得不够,上前想着再扇他两耳光。
李可被她这架势吓到,拉上闻禧,锁上门,径直往外边跑远。
身后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闻禧不时回头,却始终没瞧见他的身影。
猜也能知道,那满身的肥肉,走路都费劲,怎么可能跑得过她俩。
直到跑出去很远,两人在一条河边停下。
天气炎热,在这大热天里奔跑,两人的喉咙都呛得难受,闻禧把口罩扯下来,获取新鲜空气的一瞬间,她急促呛咳起来。
李可一遍一遍拍她背,回想刚刚的场景,哭笑不得,“你怎么那么……”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夸她,还是该骂她。
但闻禧一顿揍,肾上素都上来了,激动得只当这是夸奖。
她嘿嘿傻笑两声,喘着粗气回,“我大学学过散打。可现实中我一次都没用上过,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用场。”
李可拉她在一棵树下坐,埋怨她,“你没有遵守约定,你分明答应过我,不会来我家。”。
闻言,闻禧终于缓过神来,她狠狠地咽了口水,发现连口水也没得咽,嗓子干涩得难受,“对不起,我担心你。”
李可当然不是真的要责怪她,“不过好在你戴着口罩,戴着防晒帽,穿着防晒衣,还算是挺严实的。”
闻禧不放心,今天这是恰好被她撞见,在她来之前,李可是不是已经被打过无数次,不知道,她着急想查看李可身上有没有其他伤。
又想到她不可能永远帮着李可,家暴这种事,有一次便会有第二次,闻禧提议道,“可可姐,我们报警吧,报警!”
而李可却淡淡摇摇头,“闻禧,你不要再管我的事。再过些日子,一切都会结束的。”
话落,闻禧一瞬间红了眼眶,恐惧蔓延全身。
回想她昨天在父母坟前说的话,回想她冷不丁发给她的感谢,闻禧流下泪来。
她们不过是才认识三两天,或许是因为惺惺相惜,又或许她们差一些成为家人,闻禧没法坐视不管。
“可可姐,我知道那些安慰的话你早就听腻了,可是…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想不开,求求你。”
闻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此时她也很怨恨自己,为什么这张嘴总是没法说出动听的安慰的话来。
她应该要说点什么的,说一些能留得住她的话,说阳光明媚,说遍地荷花很美,说这个世界值得?
可设身处地地想,这些事放在任何人身上,任何安慰的话都是无比无比苍白的。
闻禧始终觉得感同身受这个词是假命题,这世界上没有实实在在的感同身受。
她只能一遍一遍地说着自己的诉求,一遍一遍地说请求她一定要好好活着,请求她不要寻死。
李可啼笑皆非,反而安慰起她来,像姐姐一样,把她的帽子揭下,温柔地用手背抹掉她额间的汗水。
这是第一个人在她面前,安慰得如此直白。
没有什么漂亮的话,只会哭着一遍一遍地让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所有人都希望她去死。
爸妈和哥哥死的时候,爷爷奶奶姑姑统统问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孩子死的时候,公婆丈夫问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只有宋小澜和闻禧,会这样说她值得活着。
她觉得感动又好笑。
想去死这样的念头,父母和哥哥去世时,她没出现过。
唯一一次出现是孩子去世的时候,但现在的她,不会再想着死。
“闻禧,你以为我想不开?不会的,我会好好活着。”,李可哽咽着说,“我死过一遍又一遍,可我依旧活着,所以我不会再想着去死。”
闻禧抹掉眼泪,挽着她的手,“可可姐,安慰的话也好,恶意的话也罢,你已经听过很多很多,不要再听,不必再听。我们可以报警,可以离开这里换个城市生活,方法很多。”
听到她这话,李可终于动了动,“闻禧,你知道如果离开,我想去哪儿吗?”
闻禧一愣,回想她丈夫那样难缠的流氓,她摇头,“不管你去哪儿,不要告诉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让它变成你一个人的秘密。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不要再回到这里来。”
“好,我不说。”,李可抿唇一笑,“闻禧,你答应我,别再出现在饲料厂、这个家,更不要再出现在这个村子。”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保护面前女孩的办法,她不希望这件事,会波及到无辜的女孩。
闻禧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得到满意的答案,她付之一笑,起身,“我该回去了。”
闻禧睁大眼,也跟着起身,“你还要回去?可可姐,你不要回去,求求你,我们报警。”
李可拍拍她的手背,“闻禧,放心。”
闻禧抓着她的手,摇头,“你不要回去,求求你。”
“闻禧我不是懦弱的人。”,她摆手,“你也快回去吧。”
她再三表示自己没问题,可闻禧看着她渐远的背影,心却揪成一团。
李可似乎看出她的不安,无奈叹息一声后,忽地侧过身来。
目光落在流向不知何处的河流,仿若一根大动脉,血液在其中流动。
“闻禧。”,她喊她。
“你听说过一种说法吗?”,她的侧脸滑落一滴泪,哽咽一下后,反而如释重负道,“听说父母为死去的孩子守灵三年,未来他会投胎到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
没等闻禧回答,她扯一下唇角,转身往家的方向去。
闻禧愣在原地良久,脑海中全数被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占据。
痛苦,悲伤但又如释重负。
一个人的脸上怎会出现这样复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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