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心月的眉心越蹙越紧,陡然“啊”地大叫一声,睁开双眸。
蓝山雪问她看到了什么?楼心月摇摇头,只说了四个字:“生而不易。”
萧凌风见她左手护腕下流出一道血痕,扔给她一瓶金疮药。
蓝山雪拍拍她肩头,傅花卿深深看一眼。
三人起身,朝前走去,留下楼心月一人背过身去处理伤口。
四人自幻境中醒来,只觉神清气爽,似乎不再受花香影响。天色渐沉,金灯花愈加亮眼。四人却发现,林间有几株树的叶片,好似倒挂的风灯,发着幽幽荧光。
萧凌风欣喜道:“我明白了,此树便是通向幻乐宫的路引。”
蓝山雪拊掌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幻乐林到了夜晚才能现出路径。”
傅花卿无奈道:“怎就不费功夫了?我们在此耽搁很久了。”
楼心月若有所思,“对啊!过去这么久,药王谷的弟子们呢?怎的还未来此?”
萧凌风看看来路,同样不解,“走吧!先寻到医典再说。”
四人果真循着灯树的轨迹,走出密林,眼前现出一座宫殿的轮廓。月明星稀,鸱鸮掠空而过,停在屋脊上,歪头瞪视着眼前陌生的四人。
遍地残垣断壁,此地不知多少年无人打理。风花雪月四人走到殿门前,蓝山雪道:“这里也太寂静了吧?”
萧凌风心道:难道我猜错了?伸臂推向殿门。
那殿门看似高大,却无甚涩滞,轻易便滑开。四人进得殿内,蓝山雪打开火折子。
只见殿内空空落落,只在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一根突兀的灯柱。蓝山雪走到西边灯柱前,见灯柱上贴着一张纸笺,揭下不由一乐,念道:“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里边藏。谁能跳出圈外头,不活百岁寿也长。”
萧凌风灵光乍现,“原来彼岸花的幻境,便是最后一道关卡。”
“何解?”傅花卿问。
萧凌风道:“今日你我在彼岸花前入境。我的梦中出现师父师娘,师父教我酿酒,应了一个酒字。傅花卿在梦中不愿成婚,应了色字。”傅花卿心下不悦,我怎就应了色字?“蓝山雪勤于赚钱,应得一个财字。楼心月的梦,”萧凌风看她一眼,楼心月镇静颔首,萧凌风道:“映现了生之艰难,正应气之一字。我等四人幻梦,正应了这酒色财气。”
蓝山雪讶然,“这不是误打误撞嘛!我四人竟能一一应下?”
“冥冥中自有天定吧!”萧凌风叹道。
萧凌风环顾四周,四根灯柱位于四方星位,其上皆有纸笺。萧凌风寻思一番,吩咐傅花卿去找南边灯柱,楼心月去找北边灯柱,他自行去到东边。
萧凌风揭下灯柱上的纸笺,念道:“饮酒不醉是英豪,恋色不迷最为高。不义之财不可取,有气不生气自消。”
傅花卿走到南边灯柱前,揭起纸笺念道:“无酒不成礼仪,无色路断人稀。无财民不奋发,无气国无生机。”
楼心月揭下北边灯柱上的纸笺,念道:“酒助礼乐社稷康,色育生灵重纲常。财足粮丰家国盛,气凝太极定阴阳。”
“点吧!”萧凌风看着三人。
四人各自将火折子伸进灯柱里,只听滋滋之声,其后是水流声。四人有感,抬头望向穹顶。只见头顶隐隐绰绰浮现微光,愈来愈亮,渐渐绘成四神图像。
此时,四根灯柱啪得从中裂开,露出一卷书册。
萧凌风望望花雪月三人,三人拿起书册朝他晃晃。
“咦?”萧凌风好奇道:“竟有四本书?”
殿外出现许多人行走的脚步声,萧凌风心下一松,他们终于到了。
药王谷谷主越清君与众位长老、师伯师叔、弟子们自殿外进来,
众弟子在殿内观望,奇怪道:“贼人呢?此处好像没有打斗的痕迹?”
越谷主笑道:“我为你们引见一人。”
人群后走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之人,萧凌风似曾相识,脱口叫出:“是你!”
斗篷人呵呵笑道:“是我。”那人脱下兜帽,原来是一位面容慈和的长髯老者。
越谷主不解,“你们认识?”
长髯老者道:“我在京城闲居,有一夜,墙外有人疯跑。我跳上墙头看去,却见其中一人使的是我药王谷轻功。我便追过去,与他交手一二。”
萧凌风心念如电,立时反应过来,伏威侯府出来后尾随身后的神秘黑袍人,竟是这位长者!
越谷主道:“原来如此。这位是我药王谷在外云游多年的师叔祖孙医仙。”
众弟子纷纷拜见。
风花雪月四人上前拜见,并将四书交给越谷主。越谷主递给穆长老收好,回身面对萧凌风等人,和颜悦色道:“辛苦你们了。”
萧凌风笑道:“无妨,此次也算游历我药王谷旧地。”
越谷主道:“小风所料不差,此地的确是我药王谷最早的发源地。皆因几次战祸,此地毁损太巨,离世亦远。我药王谷传承本自武学起家,有弟子嗜好医术,渐渐行医之人越来越多,武艺荒废。你们翻山越岭过来,也知沿途凶险,武艺不精者,想要行医济世,连出山都难,故而此地被废弃。”
萧凌风点头。
越谷主见他神色平静,似乎早有成算,问道:“小风似乎早知盗书一事有异?”
萧凌风道:“既能神出鬼没在金匮阁偷盗医典,武功和隐匿之能或恐高出金匮阁的长老,且是熟悉药王谷典籍所在之人。传承医典我等弟子尚且不知放在何处,那贼人如此熟悉,暗屉的锁扣也未见损坏,必是内贼。”
“你怎知锁扣未坏?”万长老一时未能沉住气,林长老猛拽他衣服。萧凌风看去,林长老慌忙转身。
萧凌风微微一笑,“此等要事,长辈们未见急色。可知,并不担心医典丢失。盗书之事,恐怕根本是监守自盗。盗书之人是谁,长老们早已心知肚明。”
穆长老赧然。
孙医仙上前一步,“小风不可乱语,不是什么监守自盗。”
萧凌风道:“好吧!我等弟子无一人功力能高过穆长老,又不知几人盗书,谷主何以放心让我等前去寻书?师叔师伯们为何心无挂碍地旁观?忍心看着自己的徒弟前去送死吗?如此可知此行有惊无险。”
刘师叔的小徒弟怒目瞪向自家师父,刘师叔侧身避过眼刀。
萧凌风继续道:“越谷主宣布第二日出发后,我到金匮阁顶层查看过,血书是用鸡血写就的。”
孙医仙的面皮也有些绷不住了。
“从初入山开始,便是与找书无关的关卡。长辈们有备而来,让弟子们按方抓药和辨识草药。找书面对的是贼人,何用医术为难自家弟子?长辈们多加一道障碍,分明心向贼人那边。”萧凌风对越谷主道。
越清君听他一口一个贼人,心下也觉赧然。
众弟子算是听明白了,合着这就是一场试炼。
“花海之毒,是考验弟子们就地取材、随机应变的解毒能力。我无意中看到,有镜影折射的光点晃过,便知有长辈在关卡照应。”
刘师叔瞪向孙医仙。
“花海之后,考察弟子们渡江的轻功与游水之能,这些皆是求生的本事。崖壁攀登那里,登山前,我见有拄杖弟子在山壁下等候,分明体力不济,脚力沉重,何以后来出现在藤桥上?必是有人带上去的。我等弟子无一人有余力再带一人登顶。”萧凌风道。
拄杖弟子满脸羞愧,偷偷拿眼看孙医仙。
孙医仙晒笑,心道: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脚吗?
萧凌风道:“悬崖过索时,周长老直接现身,更加说明,每一道关卡皆有长老暗中保护。”
周长老坦然点头。
“我等踩到翻板陷阱掉入蚁窟后,我与友人又回到地面查看。长老们过于心善,袭击的兵器不是钝头软箭簇,就是未开锋未淬毒的暗器,弟子们竟无一人伤亡。”萧凌风笑道。
万长老心下感叹,还是小风心眼多啊!
“石屋猛兽大概考验我们能够克服恐惧的心理。但是,这一关其实全无必要。我与傅花卿杀了虎豹之后,石屋后并无路径,我与友人们是从侧方进入幻乐林的。也就是说,石屋可进可不进。”
长老们无话可说,万长老悄声埋怨,“这是谁想出来的关卡?”
孙医仙在前轻咳一声。
越谷主问:“那么,最后一关,小风可有所悟?”
萧凌风回道:“彼岸花这一关,考察弟子们的心性,是否有战胜**的自控力。”
越谷主道:“不错,酒色财气是为人间四戒。何为戒?妄念胜过初心,忘却取之有道。然则若为民利,舍小我,成大我,医者仁心,止于至善。一念为善,嗜酒好色爱财惜命又当如何?必会更加保全自我,以求救万民于水火。”
楼心月听得心荡神驰,不由又想起滔滔洪水中万民哀嚎,目中盈盈泪光隐匿不得。
萧凌风想起石秀林带领药王谷弟子在疫区不辞劳苦昼夜奔波救治百姓,心中升起浩然之气。
众弟子只觉谷主所言颇为深奥,总之记得医者仁心便好。
孙医仙道:“我药王谷传承医典本就有四本书卷,合称《四神医典》,或曰《四方医典》,是历代无数弟子在外游方,日积月累的心血结晶。盗书一事,是老朽做下的。老朽久不回谷,此次思乡,赶在重阳日回来,见到许多年轻的孩子。一时兴起,便设下此局,意在查验你们这一代弟子的医德、医术与心性。当然,武功不可荒废,否则日后出谷行医,连自身都保不得,如何保得他人?”
孙医仙面向越谷主、众位长老和师伯师叔们,欣慰道:“这一代弟子被你们教育得很好,没有奸恶之徒。我见他们一路过关,时常互相配合协作,互相保护救助。将来出谷,必是济世良医。”
众人呵呵笑起来。
孙医仙转向萧凌风,拍拍他肩膀,感叹道:“没想到我药王一脉,出了你这么个异类。”
萧凌风一时不知师叔祖是夸还是贬。
越谷主和周长老对萧凌风也是赞不绝口,对孙医仙称赞萧凌风是谷中除医术外,涉猎最广的弟子。读书甚杂,药王谷数百年积累的文典,他一人便读了大半。十五岁单身出谷,游历数年便在江湖上闯出侠名,甚至得到武林盟主的赏识。
萧凌风暗自汗颜,谷主和长老是夸我还是损我?除医术外的涉猎……武林盟主赏识的也只是我的酒罢了。
注8:江西井冈山地区有夜里会发光的灯笼树,此处借用。
注9:酒色财气歌四首,分别是北宋佛印和尚、苏轼、王安石、宋神宗四人所作,此处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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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五回 医书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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