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何悲将那一小瓶紫黑的神秘液体先放在一旁,又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同样是玻璃材质的小皿。
众人好奇地凑近围观。
何悲却让章管家取来一支蜡烛,点燃。
何悲把紫黑的神秘液体滴于那个玻璃小皿中,请章管家手持蜡烛靠近小皿下方。章管家有些害怕,不敢靠近。
何乐便走过去,从章管家手中接过了蜡烛。
她把蜡烛摇曳的火苗微微靠近玻璃皿下方加热。
须臾,玻璃皿中紫黑的液体就冒起了一点黑烟。
围观的众人又怕又忍不住要看,人群中窸窸窣窣。
众人看着何悲将一柄瓷勺的勺柄小心靠近那些黑烟。
勺柄上竟然很快就清楚显现了一些黑色指印!有些彼此交叠,但也有些是分开的,相当清晰。
何悲将瓷勺勺柄仔细旋转了一周,直到每一处都被那些黑烟洗礼,才终于放下。
接着他又拿起了另一支勺子,如此这般。
众人看着何仵作做完了可怕的妖法,拿着两支勺子,逐一将上面的指纹与刚刚众人按过的花押对比。
何悲先看了吴厨子、刘妈与一名下人的——据刘妈讲昨夜就是叫她送去的深勺子,大部分指纹都能与这三人的对上。
深勺子上,有吴厨子、刘妈与一名下人的指纹。
浅勺子上,则只有吴厨子的指纹。
此外浅勺子的勺柄上却还有两枚指纹,始终对不上。
何悲在取得的花押中翻查了一番,在最先取得的指纹中,终于将那两枚也对上了。
正是小妾洪南恩的指纹。
林佐让下人都做各自的事情去,他则单独带着洪南恩,与何乐何悲二人,到了洪南恩住的西厢房里。
洪南恩本人也好,林佐也好,都在发抖。
前者是害怕,后者是急怒。
可是没想到何乐此时开口的一句话,让林佐却瞬间止了怒气。
“二夫人,你现在又有了身孕对吧。”
“啊?”林佐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害死了夫人的小妾。
他这才知道原来洪南恩又有孕已两个月了。
林佐刚刚还在大怒,此刻却有些惊又有些喜。
难不成,天无绝人之路,他林家的子嗣大业,如今还有转机?
洪南恩看林佐眼神陡变,心中似乎安下心来。
她终于坦白了她在陆季娴那碗汤中下毒的事实。毒药,是从游街方士那里买来的“养生仙药”,但观星道人之前看了便要她不要吃,说这个会伤人元神,尤其不能让元气弱的人接触。
待得洪南恩从贴身里衣中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给何悲看,何悲才确定那些仙药的主要成分很可能是水银——也就是汞。昨晚,她趁吴厨子不备溜进厨房,把仙药的粉末化在给陆季娴的那碗鱼汤中,用放在一旁的勺子搅拌了几下。
却未曾想到之后刘妈根本没用到那柄勺子。
更未曾想到,何仵作这查验之术,竟然能将物件上之前留下的指印再显现出来。
这简直是比观星道人所用的妖术更厉害的妖术。洪南恩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敢说出口。
没错,陆季娴的死状,既符合慢性铅中毒的情况,也符合急性汞中毒的情况。
此刻被洪南恩认作会妖术的何仵作,心里却在推测陆季娴的死因。
洪南恩又说,她认为陆季娴身体多年虚弱,只要再伤了元气,便可能早些离世。届时她便可以扶正了。虽然没想到,陆季娴只喝了那几口汤,就那样死去了。
事已至此,何乐本以为后续便是让衙门来跟进,结果林佐却突然改口说,陆季娴身体确实虚弱,但真正死因应该是常年的积郁,加上前几日的再次丧子之痛。洪南恩这些做法,顶多是雪上加霜。
何乐听了林佐的改口,心中如同被堵上一样。
其实她猜到,很可能是因为林佐听说最近对于这些妖术活动,朝廷都是“宁枉勿纵”。许多外省抓获的“嫌犯”,会被押往北京,还有的即将被送到承德,由在那里度夏的当今圣上和军机大臣们直接审理。
如今假如洪南恩万一被当作犯人——虽然在现世,女子几乎是“无民事能力行为人”,但如果出了人命,那还是要伏法的——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林佐一定不想再次失去任何一点可能性了。
之后,林佐命人拿来一大笔银子,悄悄塞给了何乐,请她回去让父亲王捕快将此事就此了了。
但何乐没有收下那些银子。她只是承诺林佐,回去会跟父亲讲,林家太太是长期体调不良,所服用偏方有毒,导致的中毒而死,这桩案子不会再有人来查。
*
难得酒足饭饱得燕知非,听完何乐与何悲讲述了刚刚林家这桩奇案的解谜过程,拍案称奇。
“哦哦!原来是用海藻渣加上绿矾油啊!”燕知非听了眼睛一亮,“就能用碘蒸汽显出指纹了!”
“非非你又想到什么招摇撞骗的鬼主意了吗?”何乐给他翻了个白眼。
“对,这一世,现在还不叫硫酸,叫绿矾油。”何悲解释道。
说完,何悲的神色突然少见地变得悲伤,沉默了一阵,他说,“嫉妒是折磨人的,它会不分场合地出现。就像一颗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在嫉妒之树长大的过程中,心里那片田地就此荒芜。”
何乐走过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然后把话题转向燕知非。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非非。”何乐问,“你现在叫‘知非散人’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难道是师傅给你……”何悲听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跟你们那个师傅,那位自称是散木道人的大叔没什么关系。”燕知非摇头说。停顿了一下,他又改口,“好吧,也算有那么一点点关系。反正,我来到这个世界,前面十八年都只记得上辈子的几样事情。其中有我自己的名字,也有那个胡子大叔的名字,姑且借来一用。”
“所以就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何乐笑起来,“你本来叫什么呢?这一世的父母总归也给你起名了吧!”
燕知非听后,却神色惘然。
何乐看他神情变了,猜想可能自己问错了话,她闭口不再追问。
但燕知非缓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这一世,我出生就没有父亲。之前我母亲确实也给我起了名字,只是,到我十六岁那年,她才第一次告诉我,我真正的本名。前面从小到大,母亲只叫我‘福儿’,说我是她的福分所以如此。”
“福儿……”何乐重复道,“这名字很好听呀。”
燕知非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就那样一直做‘福儿’呢……可惜感觉这辈子没什么福分。”
“所以你的本名是?”何乐终于好奇地问下去。
“富察?福尔M……唔……”燕知非的声音弱了下去。
“福尔M……?难道是福尔马林吗哈哈哈……”何乐笑出了声。
“福尔莫。”燕知非小声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在连何悲也一起笑了,燕知非恨不得找个地洞。
待姐弟俩笑够了,燕知非解释说,小时候母亲跟他讲过,莫,日且冥也。他父亲得知他出生于黄昏,便取此名。
“好的,福尔莫斯先生,那么还请您再给点线索吧。”何乐笑道。
刚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你刚刚说你是成年了,才知道自己这个本名?”何乐问道。
“是啊……简直像爬不上新晋榜的小说剧情,对吧。”燕知非摆出了他经典的表情,把眼睛和嘴巴变成三条横线。
“慢着,你这个名字……”何乐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和前一世差不多年纪的燕知非。“难不成和那个……傅恒有什么关系吗……?”
“是我爹。”
“啊?”
“明明我才是排行老大。哼。”燕知非闷闷不乐地说,“但按照现在的规矩,别说我爹他不可能认我,不杀了我就不错了。所以我什么都不是。”
原来,这一世,比何乐年长六岁的燕知非,竟然是富察?傅恒的私生子。
傅恒在16岁那年,饮酒后犯了一次绝不该犯下的大错。大半年后,当那个女子抱着婴孩在一间茶馆悄悄来找他说话时,他大惊失色。
按说,只要悄悄将母子二人都处理掉就好了,但过于年少的傅恒却没能当机立断。
他第一次面对有着自己血脉的生命,纠结万分,终于还是给这个孩子取了名字。
不过傅恒也明确跟这名女子讲了,自己不可能娶她,纳妾都不可能。但念在骨血份上,他可以给她足够的钱财,保证母子俩一世衣食无忧。
女子自知傅恒虽然此时是一时心慈,但随时也可能改变主意,取她性命。想到这里,她更加不舍得怀中幼子将来惨遭毒手。于是她一得了钱财,便带着孩子躲进了深山。
机缘巧合,远离喧嚣却一度忍饥挨冻的母子俩,在深山中遇到仙人一般的一位高人。这位隐居的高人怜她们母子悲惨,不但收留了她们,还将武功传授给了孩子。
福尔莫在十六岁时终于习得一身武艺,可母亲却染了重疾,奄奄一息。母亲临终前才告诉他,他本姓富察,并反复叮嘱他不可与外人语,不要去寻亲。
她说,人各有命,不必执着。
于是福尔莫便按所记得的一点前世记忆——自己的本名「燕知非」,以及那位神秘的「散木道人」,为自己改名叫「知非散人」,从此下山云游。
他在钱塘和周遭一带流浪了十几年,才终与何乐相遇。
许久,燕知非才无奈地向两人讲完了他这三十年来的经历。
“好吧,”何乐拍拍燕知非的肩,“至少你还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那可不是……毕竟我武艺高强嘛……”燕知非翻了个白眼,得意得鼻孔都要朝着天了。
“非哥这一世有满人血统,难怪身型这么高大。”何悲感叹道。
何乐知道,燕知非前一世自幼学的跆拳道,以及在警校锻炼出来的擒拿和散打功夫,都不是白学的。既然记得心法,就只差身体上的锻炼。而他这一世从小便在深山中与世隔绝十几年,每日除了练功便是练功。因此论及武艺,现在的“知非散人”或许还真得算强中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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