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环环相扣

林佐一到家,便让人悄悄将洪南恩的贴身丫鬟翠儿叫来问话。

翠儿独自一人走进厅堂,看见只得老爷与何仵作两人,不由得微微发抖。

翠儿抬眼偷瞄,老爷似乎面无表情,但何仵作面有愠色。

翠儿和林佐都不知道,何悲此时心里因为知道在这个时代,如果不是很严重的杀人,女子基本都是无民事能力行为人——因此今日这番问话很可能都是无效沟通,却又必须要问清楚,心下十分纠结。

何悲先让翠儿仔细回想一下,看那日发现两个孩子溺死时,是否有异状。

翠儿听得问话就脱口而出,“没有!当时小的太害怕,具体都忘记了。”

何悲听罢,吸了口气,厉色说道,“说是让你回想一下是否有异状。但你竟然思考都不思考,便立即回答,倒像是提前想好了一样!”

翠儿听了顿时脸色极为难看。

林佐是个商人,何尝不精明呢。他立刻明白翠儿在编造胡言,眼神也变得严厉起来。

“翠儿,你如不说实话,回头我重新报官,定要查明我儿惨死的冤情!”林佐一反常态。狠狠地对身体发抖的丫鬟说。

“老爷!!小的真的不敢……”翠儿突然惊慌地跪在地上。

“你只管实话招来!”林佐大怒。

“老爷……小的,小的是身不由己,太太,不,小的是说二太太她……”翠儿平时基本只贴身伺候洪南恩,按洪南恩的要求,口中通常只唤她“太太”,略去一个字显得不那么像是偏房。

“她?”何悲挑眉追问。

“就是……二太太,她现在有孕在身,还请老爷不要追究……”翠儿哭了起来。

原来,翠儿在发现两个孩子溺亡之时,留意到孩子们虽然腰腿都悬在水缸外面,靠近腰的上半截裤子却也都湿透了,十分奇怪。

她警惕地感觉到恐怕是有人害死两个孩子,于是在洪南恩赶来时,翠儿赶紧向主子讲了自己的疑虑。

没想到洪南恩听罢却像是疯了一样大哭起来。她一边哭喊着说孩子们命苦,悔恨自己不该走开那一会儿,一边哆哆嗦嗦地给他们脱下了湿衣,并让翠儿找出两套新衣来准备换上。

之后洪南恩突然拿出相当一大笔银两给翠儿,叫她拿去给老母治病。

原来翠儿的母亲身体一向虚弱,最近一阵子痨病越发严重,因此翠儿时常要请假回去照看。

翠儿此时拿了银两,却是三分疑虑,五分感激,十分困惑——虽然平日里主子待她也还行,但怎么今日如此体贴大度?

结果洪南恩的下一句话,就是叫她绝对不要提任何关于孩子们溺毙的细节。

“若被问起来,就说一时间太害怕,具体都忘记了。”

聪明的翠儿立刻明白了,之前她去买青杏那会儿,主子在孩子溺亡的事上恐怕是有什么闪失。她犹豫良久,终于选择了当一个沉默的帮凶。

但是如今在林佐和何仵作的追问下,翠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无奈之下,也只能将洪南恩给了她些银子作为封口费、让她为两个孩子的死缄口一事和盘托出。

“翠儿,你……”林佐听了眼前一黑,他万万没想到,一个丫鬟,居然背着他和陆季娴去帮洪南恩这名小妾。

虽然洪南恩名义上是翠儿的主子,但实际上每个月支取月度银两这些,平时也都是已故的太太陆季娴在安排。

“老爷!翠儿罪该万死,但恳请老爷念在二太太有孕在身,不要再责怪她了!”翠儿吓得呜咽不已,但还不忘了护主。

不过林佐第二次听到这句求情的话,还真是就慢慢平复了气息。

翠儿一面嘤嘤,一面悄悄地观察老爷的神情。

翠儿冰雪聪明,她心里清楚,虽然洪南恩是妾,但一旦有孕在身,林佐待她必定不同。所以之前洪南恩在孩子们溺亡的事情上想要买通她,她也并不是完全看在钱的份上做了决定,而是建立在另一个假设上的考量:

一旦洪南恩生下儿子,即使洪南恩有过失,也基本不会被追责。

翠儿年纪不小了,从十一岁被卖身到林家做丫鬟,这十年间她眼看着孩子的诞生对于林佐而言意味着什么。

林佐想了一下,与何悲耳语道,“何仵作,这件事若不问清楚,我心里过不去,也对不起我那死去的太太。但南恩她身体情况这般,你也晓得,等下我叫她过来对质,你只讲是之前开棺验尸发现了异状,不要提翠儿讲的事,如何?否则之后她也没办法留在我们林家做事了。”

看到林佐如此体恤家仆,何悲也很难拒绝,他便点头应允了。

他想,反正洪南恩也不知道一名仵作究竟可以从尸体上找到多少线索,不如直接用结论来吓唬一下这个疑犯。

一盏茶的功夫,翠儿搀扶着洪南恩走了进来。

翠儿此时已经擦掉了之前的泪水和汗水,按照林佐的指示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扶着洪南恩走到一把软椅边,翠儿就告退了。

洪南恩坐了一下,只觉得气氛静默得可怕。她不敢开口讲话,数次抬起头,又忍不住地眼神躲闪。

终于,林佐先开口了。

“南恩,今早我安排何仵作他们去邺儿和静儿的墓地开棺验尸了。”

“……”洪南恩虽佯装身体不适躺了一上午,但她自然知道这件事。

“何仵作发现了些事情,要请你解释一下。”林佐的话在洪南恩耳中听来如雷劈一样,她身体猛然抖了个激灵。

“两个孩子,是一前一后溺死的吧?”何悲开门见山地问。

“我、我不知道……是……是翠儿先发现的……”洪南恩到这时还不死心,林佐听了有些生气。

“你应该知道,因为应该是你先看到的。”何悲的每一句话都咄咄逼人。

“……我……”洪南恩颤抖着说不出话。

“两个孩子,是被谋杀的。”何悲慢慢地一字一顿把结论说了出来。

“……何仵作!”林佐听何悲这样说,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生怕洪南恩受了刺激。

“……不。邺儿是自己溺死的。”洪南恩突然声音不抖了,就好像刚才的害怕都是装出来的一样。

“此话怎讲!?”林佐大惊失色。因为洪南恩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静儿并不是自己溺死的。

“老爷,您就怪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吧……”洪南恩低下头,“静儿那般愚钝,我当时也是一下气上了头……”

“你从实招来。”何悲按捺怒气,只有他知道,这个女人还在圆谎。

“老爷,当时静儿跑来找我,说哥哥为了抓小龟,掉进缸里,拉我去救邺儿,我赶紧就去了。可是确实就慢了那几步,待我走到水缸那边,邺儿他已经不动了……”洪南恩说得断断续续,还带点哭腔。

“然后呢?”林佐听得心中刺痛,但只能继续问下去。

“然后……静儿就突然怪我说,都是娘走得慢,若是跑过去,哥哥就不会死了!”洪南恩说,“我有孕在身,当时真的是不敢跑动呀……老爷!可静儿不依不饶,还说都是我害死了邺儿,说要告诉大太太去。我当时特别害怕,也不知怎么了,气血上头,就……”

“就?”何悲看着面前依然在说谎却面不改色的女人感到极度厌恶。

“就把静儿也推到大缸里了……”洪南恩突然大哭起来,“静儿啊,为娘对不起你……娘当时真的是又气又怕,不知怎么就做出如此可怕的事了……啊呜……”

“南恩……你怎能下得去手啊……”林佐泫然,他万万没想到,洪南恩对自己亲女儿能下得去手。

“那林邺溺死在大缸里面,当时穿的是什么样式的裤子?”何悲突然打断林佐的控诉。

“是一条靛蓝色的、西洋进口来的布料做的裤子。”洪南恩回答。

“看来你倒是记得相当清楚。”何悲冷笑了一下。“不过你刚刚说的,和再前面答的不一样。”何悲话锋一转,“和我们开棺验尸发现的情况,也不一样。”

“……!”洪南恩听后就愣了一下。

“你刚刚是讲,把静儿‘也’推到大缸里了。对吧?”何悲声音不大,但质问掷地有声,“我倒想问问,什么叫‘也’推到大缸里了?”

“……”洪南恩此时才发现自己演戏演得过了,不觉间说漏了口。

“南恩……你……难道!?”林佐此时看到洪南恩的反应却气得发抖了,他之前还真信了洪南恩说林邺是自己不小心溺亡的鬼话,他从桌边拿过拐杖站了起来逼近洪南恩。

“老爷,老爷!不、不是的……”洪南恩终于惊慌地从椅子上起来,想要夺门而逃。

但何悲先她一步站在了门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让一个花了许多时间编造谎言的人的心理防线崩溃,通常也需要花许多时间。因为对于那些操练了无数次谎言的人来说,回答就像背台词一般,回想起来的都是精心编造的语句而不是场景。

只有通过对细节的追问,才能找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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