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订单负责人再三叮嘱崔窈娘下次万不可开此等玩笑,连道吓煞他一条老命,亦再次保证不会向他人提起尚书大人亲定 “绮梦履” 一事,以免遭人口舌。
待他一跨出门,崔窈娘背过身去,那原本微微向上翘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面色沉如雷雨将至的墨云。
李瀚狰,好样的,说了不听是吧!崔窈娘怒自心间起,未收力地嗙然一声推开门,尚未寻得李瀚狰,却先将屋中热烈商讨之人吓得噤声一片。
“三巧,跟我走!” 崔窈娘不由分说拽起卢三巧往外奔去。卢三巧被突如其来这一拽,险些一个趔趄,忙碎步紧跟以稳住身形。
“窈娘,这是怎的了?” 卢三巧因医生三日一来,恢复得当,被这般拽着倒也无妨。只是她身上涂着那祛疤痕的药汁子,被崔窈娘这么一挤,从袖子里沁染而出,味道颇大,卢三巧心中略有几分不好意思。
“带上量码子的家伙什,陪我去骂个人。”
“啊?” 卢三巧满脸惊愕,骂人还要帮着量鞋履码子,实乃天下奇闻,心中甚是纳闷。
此乃崔窈娘第三次前往宣平门见李瀚狰。每一次前往,心境皆大相径庭。初始之时,满心感激;继而转为愧疚;直至当下,愤怒如火熊熊燃起,将她自穿越来后作为平头百姓之那份理智焚烧殆尽。
二人一路疾行,待准备登上正门台阶之际,迎头碰到正要出门办事的李稳。李稳牵着马,一见她,阔眉弯如新月,眼梢暗自藏笑:“崔掌柜,如此之巧?”
“不巧,你家李大人可在?” 崔窈娘面色不豫,语气生硬,拉着卢三巧的手不自觉微微使力。
卢三巧仰首直视高门匾额 ——“李府”,心中七上八下,竟对疼痛毫无反应。
李稳被崔窈娘兜头问得微微一愣,旋即续笑:“大人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崔掌柜可是有要事?”
“要事?自然是有要事。你且带路,我要见李瀚狰!”
今日这是怎的了,上次还与他家大人似隔一层,现下居然直呼其名,何时如此熟稔,李稳竟是不知。
也罢,她来见见大人,总是好的,免得大人总那般失魂。李稳唤人牵了马,客客气气将崔窈娘与卢三巧引至书房,轻轻敲了敲门:“大人,崔掌柜求见。”
噼啪,什么落了地,“进来。” 屋内传来李瀚狰沉稳的声音。
崔窈娘推门而入,无暇顾及其他,直直盯着李瀚狰。
卢三巧则不同,她莫名卷入风浪却不自知,心态甚是松弛。观此书房布局,清冷刚硬,与主人风格如出一辙。
四壁以深色檀木精镶,无拖沓绿植、高山流水屏风之类摆设,一眼望去,通透到底——书案宽大古朴,其上笔墨纸砚并折子摆放齐整有序。书架高耸,堆叠书籍与卷宗皆挂布条注字,彰显家族深厚底蕴。
那李瀚狰面无风波端坐其中,看着二人趋近,眼里闪着灼灼光华。
卢三巧被崔窈娘拖着,踏上深色地毯,心中暗惊。李瀚狰竟为求书房静谧,以如此华贵的羊羔子毛皮铺就偌大一块地垫。只是面前的李瀚狰,为何微微蹙起剑眉,却未置一言?
卢三巧这才察觉身边妙人儿松开了自己,那 “祸主” 崔窈娘三两步上前,嗙地一拍李瀚狰书案,怒声道:“李瀚狰,李大人,你为何几次三番非要插手我‘绮梦履’之事?我已言明,欲凭己力闯荡制履行当,你为何偏偏不听?非要将这‘波斯之夜’订单拨至‘绮梦履’,你可知已严重干扰‘绮梦履’日常营生?”
薄肉手掌硬扛木桌,终是略逊一筹。崔窈娘拍完泄愤,方觉自己巴掌从刺痒至疼入骨髓,不禁嘶了一声。
李瀚狰微微一怔,凝眉注视她揉手解痛之状,欲言又止,终是沉默。
李稳守在门外听得倒是心下着急,实难忍受,却又不敢推门而入,只得在外面高声敞喊:“崔掌柜,您误会我家大人了。我家大人对您一直唯有好意,绝无恶意!”
崔窈娘听罢怒道:“好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然我无需此等好意。崔窈娘立世,有自己的原则,事业当由我自拼搏。你这般插手,让我在这偌大长安城如何自处?”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地方,想着那一个两个意味深长明里暗里的提点,崔窈娘气得双手叉腰,胸脯起伏不定。
李稳失了规矩,李瀚狰只得轻叹一声,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
卢三巧在一旁静静看着,现下也算是明了大半。心中暗自思忖,如此愤怒的崔窈娘,她乃首次得见。这般沉默的李瀚狰,她倒是见着好几回。这李瀚狰究竟如何惹了崔窈娘,能让平日里笑嘻嘻、万事不愁且自能解决的崔窈娘,这般失态。
卢三巧微微张口,欲劝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看着崔窈娘那愤怒模样,心中不禁担忧。此处是何地界儿,崔窈娘这般,就差指着李大人鼻尖骂,真的妥当否?她深知崔窈娘脾气,一旦认定之事,极难更改。但她亦能理解李瀚狰付出的好意,他或许只是想帮崔窈娘,却用错了方法。
李稳隔了门听得崔窈娘劈头盖脸一席话,亦是一脸无奈。
自家大人平日里心思难测,少言多思却事事得体的一翩翩君子,却总是默默为崔窈娘办这弄那,热脸贴冷屁股,他真替大人叫屈。
虽说今日之事,他也觉大人有些操之过急。但大人便是大人,怎么做皆有其道理。他只得继续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外站桩子干着急,捉机会为自家大人多多发声。
“崔掌柜,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我家大人可是忙前忙后大半个月,才让这好差事落到‘绮梦履’头上。您想想,得了这号差事,您今后也能少些辛苦不是?”
崔窈娘冷笑道:“辛苦?我崔窈娘不惧辛苦。宁愿自己打拼,也不愿受人无端干涉。李瀚狰,劝你日后莫要再管‘绮梦履’之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崔窈娘此次警告学乖不再拍案,而是冲着李瀚狰扬起下巴,眼神中满是倔强。
李瀚狰眉头紧锁,依旧未语。李稳这头倒是真急了,大人这是怎的了,崔掌柜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看来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
“但崔掌柜您扪心自问,我家大人为您所做之事,哪件不是对您大有裨益?”
崔窈娘如炸了毛的猫,圆眼怒瞪,把头一拧,刷刷几步走到门口,把门一拉,怒言:“大有裨益?哼,就算没有他帮衬,我也能把‘绮梦履’经营得风生水起。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擅自决定我的事情?” 崔窈娘说着,手臂划了半圈,直指李瀚狰,指尖微微颤抖。
李瀚狰面色一沉,嘴唇微微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话。
“你,总之我家大人是为你好!”
“自以为是地为我好罢了,却从不考虑我的感受!我上次便说过,不需要不提前知会的帮助。要靠自己努力去实现梦想。这种帮助不叫帮助,乃是自我陶醉的不合理打扰!” 崔窈娘气得在书房里握拳,来回乱窜。
李瀚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崔掌柜,确实是我的错,日后定不再干涉你的事业。”
卢三珍也忌于李瀚狰背景地位,扯了扯崔窈娘衣袖,轻声劝她息事宁人:“窈娘,你且消消气。”
崔窈娘听得李瀚狰认错,别过头去:“希望你说到做到。” 言罢,崔窈娘毫无留恋,带着卢三巧匆匆一礼离去。
卢三巧随崔窈娘行过花廊,还未从惊慌里将自身拔出。她仍拉着崔窈娘衣袖,轻声道:“窈娘,莫要再生怒意,他们高门大户,我们硬碰硬,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将我们捏了去,何况我观那李大人实乃一片好意。”
崔窈娘停下脚步,瞥了卢三巧一眼:“连你都偏帮他?好意?他这好意送你,你可敢受?我一生唯愿凭己之力,不想倚仗任何男子。”
卢三巧被戳中痛处,轻叹一声:“我倒是愿倚男子,奈何无此机缘。早知你有风骨,然有时受他人相助,陪着走一段,亦非坏事。”
崔窈娘微微一愣,这才看清卢三巧唇边苦笑,忆起卢三巧新丧之事,摇首懊恼着打了把嘴巴,道:“三巧,我非有意磋磨你伤处。但你实不知,我不愿欠他人之情,尤其是他李瀚狰。我等姐妹明明可凭己之力,让‘绮梦履’成为长安最负盛名的制履坊,又何必令此荣光掺杂了他物?”
“窈娘所言极是。既是我等姐妹皆能坚守,我亦不再多言。但你需牢记,无论何时,姐妹们都会在你身旁,风雨无阻!”
崔窈娘心中暖意四溢,暖到痛入骨髓的手掌都过了血,又胀又痒,她忍不住挠了又挠,而后道:“谢谢你,三巧。”
二人相视而笑,对“空闯”李府一事毫无惧意,继续前行。
书房之内,李瀚狰依旧伫立原地,望着门口,唤道:“李稳。”
“大人?”
“取王太医赠的黑玉化瘀膏,送至‘绮梦履’。”
崔窈娘那奋力一拍的手掌,拍在了李瀚狰心头一般,震得他肝胆俱裂哑然无声,明日必肿,李瀚狰心中忧虑不已。
李稳心中暗叹,自家大人遇崔窈娘便如痴傻之人,怎的劝也不听。
“还送?大人怎如此固执。”
“快去!”
李稳只得闷闷应命,取了药膏,行经穿花门、花廊......咦?假山那头,两位小娘子以手搭帘......竟是......!
“崔掌柜!” 李稳扬起臂膀,一脸兴奋,手挥了又挥:“怎的还在此处?”还以为崔掌柜怒而远去,不想竟是在此赏花,他心里暗喜,巧了不是,免了自己一趟奔波了。
距离甚远,未能及时发现崔窈娘听得他发问,面上绯红。
叫崔窈娘怎将缘由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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