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夏凝怔住,没料到盛野会如此问。

她唇角翕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且一记起昨晚和今早没回他消息的事,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盛野挪动桌上试卷,推到她那边。

“不明白可以问我。”他说。

夏凝眨眨睫毛,低声应好。

她低下头,认真阅读他解题过程,跟着步骤一步步对照思路,思考自己到底卡在哪一步。

盛野收回视线,随手在草稿纸上涂鸦猪头。

落笔画蝴蝶结发卡时,停顿了下,改成一串珠子戴在耳朵上。

仔细看,还能看出珠子渐变纹路。

寥寥数笔,却画得很细致。

画完,他自己都笑了。

到是记得挺清楚。

盛野舌尖抵着下颚懒散嗤笑一声,随手将草稿纸撕下夹进物理课本某一页。

预备铃响起。

晚上是历史老师的晚自习。

所有科目当中,夏凝最喜欢历史。

关于古代内容,她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犹如厚重古画卷,缓缓展开在眼前。

一点一滴,不疾不徐。

夏凝放下令人头疼的物理卷子,翻出历史书,饶有兴味看起来。

她毫无察觉好心情,但身旁的盛野注意到了。

历史老师抱着文件夹走进来,把东西放在讲台上,发出轻微声响。

夏凝从课本中抬起头,盛野转过脸,单手撑着下巴往窗外看。

窗外漆黑一片,昏黄路灯散发柔和光芒,灯泡透过罩壳璀璨暗夜。

不知怎地,盛野溘然想起夏凝那双眼睛。

童年记忆大多随着时间模糊了影像。

可当她替他驱赶走欺负他的人时,那眼里的光,忽地一下烙印在无法忘却的回忆里。

所有心底坏情绪,被光亮炽燃,轰然消散在她锃亮眼眸。

《飞鸟集》里面有一句诗:“忧思在我的心里平静下去,正如暮色降临在寂静的山林中。”

于他而言,她恰是那抹降落在寂静山林的暮色,拂煦了死寂沉沉的幽林。

那种风和日暖触感,时至今日,他仍旧记得。

耳边响起哗啦翻书声,历史老师在台上讲解练习册习题,盛野转过头,眼神柔和地停留在身旁人身上。

她正低着头,执笔记录知识要点。

灯光落在她侧脸,晖映了碎发。

他指尖微动,拿出历史练习册,打开相同页数,与她一齐认真听讲。

晚自习放学,夏凝起身收拾东西,抱着物理课本正打算往外走。

盛野开口喊她。

夏凝困惑回头。

盛野从单肩背包拎出来一袋东西,扔到她怀里。

夏凝下意识接住,低头错愕。

“你......怎么给了我这个?”未免也太多。

盛野等一晚上,没听见夏凝提起棒棒糖的事,以为她忘记,主动提醒:“三八线。”

夏凝怔了怔,心里既吃惊又羞臊。

吃惊他还记得,羞臊他提起三八线。

他怎么还惦记着这个事情!

她撇开视线不敢看他,嘴里却说着:“我是开玩笑的。”

盛野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没当玩笑。”

夏凝心头猛一跳,好似小鹿在乱撞。

她抿唇微微笑了一下:“我有事,先回去啦。”

竟是避而不答。

盛野捞起桌上单肩背包:“一起。”

背包甩动,拖曳桌上书本,零散掉落一地。

有几本落在前方座位,夏凝走过去弯腰捡。

一张草稿纸从物理课本跌落出来,掉在椅子上面。

她伸手拿起。

不经意一瞥,神情微怔。

这......是她?

夏凝认出手链。

虽然它变成头饰品装点在猪头的耳朵上,可她还是一眼认出它。

手链她太熟了。

熟到粗略一看,都能认出来的地步。

或者说盛野画得太详细逼真,她很难不认出来。

盛野察觉到她愣神,随口解释了句:“随手画的。”

夏凝没怀疑什么,反而大方地说:“看在棒棒糖份上,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下次再乱画,我回你十张八张贴满书桌当回礼。”

盛野眉梢微挑,有几分跃跃欲试。

夏凝帮他拾完掉在前面的书,感叹说道:“想不到你记忆力那么好,见过一次的手链居然能记住。”

画在珠子上的花纹,几乎一比一还原。

换成是她,铁定做不到。

盛野不置可否。

夏凝正想把草稿纸夹回他书里,盛野取过它,对折,放入她口袋。

他这样一弄,夏凝有点儿懵。

“赏你,”盛野语气欠嗖嗖的,让人忍不住想打他,“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夏凝哽住。

想说她一点都不稀罕他的东西。

可怀里抱着的棒棒糖却使她犹豫了。

憋了好一会,最终只能磕磕绊绊地说:“看在棒棒糖份上,不跟你计较。哼。”

盛野眼底蕴含笑意:“我以为还要再多买一包收买你。”

“不然你又用三八线封印我怎么办?”

夏凝怀里的棒棒糖在发烫,一路烧上脸颊:“走啦,都说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还斤斤计较!”

说完,低头转身就跑了。

盛野笑着迈腿跟上。

两人一同往下走。

运气说好也不好。

刚走到楼下,还未踏出教学大楼,外面噼里啪啦下起大雨。

他们被困在了这里。

雨稀里哗啦地下,倾盆瓢泼。

周围不断传来抱怨声,焦急声,还有干脆拿出手机打一局游戏的游戏启动声。

夏凝拎着东西悄悄朝身旁望一眼,没觉得突如其来的大雨令人烦躁。

滂沱大雨噼噼啪啪冲刷大地,乌黑天空压得很低,树木来回晃动,在风雨中互相摩擦,窸窸窣窣交织出伴奏。

肉眼可见——

雨短时间内没有停的趋势。

有些学生已经把外套披在头上冲出去了。

盛野将单肩背包交给夏凝:“帮我拿一下。”

“诶——”夏凝刚想制止盛野,让他不要冲进雨里,结果对方径直朝着一个有伞的男生走过去。

夏凝放下手,看盛野跟男生同撑一把伞走入水帘雨幕。

她抱着单肩背包,站在原地没动。

雨珠沿屋檐滚滚坠落,犹如断线珍珠落凡尘。

受到蛊惑的夏凝伸出左手去接。

黄豆大小雨珠重重砸手心,沉甸甸的,仿佛盛满一个世界。

盛野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在她童心升起,再度重温童年快乐的时候。

他撑着一把猫咪图案伞,迎着薄薄浓雾,伴着雨珠,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雨水溅湿他的外套,细小水珠缓缓晕染,深深浅浅,好似一朵花徐徐绽放。

她心微微异动。

他走到跟前。

夏凝猛然回过神,撇开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盛野从夏凝手里拿过单肩背包,把撑开的猫咪伞塞到她手心,而后打开另一把纯黑色伞。

夏凝看着伞柄未拆的吊牌:“你去买伞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盛野抬头看了下天,“走吧,等会雨可能会更大。”

两人撑伞走出校门。

雨顺着伞与伞相触的珠尾落下,水流淌成柱,哗哗啦啦砸在地上。

“你......”夏凝想问他为什么特意去给她买伞,话到唇边拐弯,“你的自行车怎么办?”

话音落完,顿觉不妥,雨那么大,怎么可能骑自行车回去。

很快补了句:“我是说你要打车回去吗?”

话中矛盾,盛野听出来了,但他没揪着不放,反过来问她:“你打的还是公交车?”

夏凝哪舍得花钱打车,摇摇头:“我搭公交车。”

盛野没有任何意外:“我也公交车。”

夏凝诧异望他:“你打的不是更方便吗?”

下雨天搭公交车,哪有乘坐出租车舒服和方便,如果不是太花钱,夏凝打心底选择出租车。

会选公交车,不过是因为没钱。

她觉得以盛野的家庭条件,不会缺打的钱。

盛野笑了笑:“怎么,你搭得,我搭不得?”

夏凝不好意思起来,旋即瞪他一眼:“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只是认为他打的会更方便。

盛野哼笑两声,没说是与不是。

像是带着某种宠溺味道。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全然不反驳。

笑声的尾音很轻地飘入她耳里,在泼瓢大雨中竟比雨声还要清晰。

夏凝想摸一摸撩痒的耳朵,最后却憋红耳廓。

大雨淅淅沥沥冲刷,冲不走她耳尖闷热,借着大雨遮掩,她悄然向他望了一眼。

很浅的一眼。

在触及他被雨水溅湿的外套,又蓦然收回。

一颗心如鼓噪般跳动。

唇角不自觉浅浅扬起。

公交车劈开雨幕,伴随橘黄暖光闯入雨街,邻侧人影嘈杂拥挤。夏凝收了伞准备上车,忽而头顶阴影覆盖。

她抬眸,他撑着伞,手肘偏右斜向她,大雨泼洒另侧,淋湿肩膀,他却毫无察觉。

徐徐绽放的花泼墨成波澜壮阔山水画,像是翻江倒海的浪潮,在她心里浩浩荡荡地搅。

夏凝垂下眼睫,转身上车。

车上人不多不少,三三两两扎成堆,没有空余座位。

夏凝随意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站着,不与其他人接近,保持恰当安全社交距离。

她实在不习惯跟陌生人太靠近。

盛野来到夏凝身边:“伞给我。”

夏凝不假思索照做。

他接过伞,放在不靠近她那边。

伞上的水滴沥滴落,霎时在地面形成一滩水迹。

夏凝怔了怔。

盯着地面的雨水直愣愣地瞧,宛若木桩直立。

察觉夏凝神思恍惚,盛野微微俯下身,弯腰凑近:“不舒服吗?”

“没!没有,”夏凝飞快摇头,“只是在想一点事情。”

如同要坚定自己的说法,夏凝找了个困扰她的问题:“在想物理题,作业最后一道大题,我没琢磨透。”

“你不问我?”盛野状若玩笑地开口,“怎么,在你心底,我比不过张佳佳?”

注:文中“忧思在我的心里平静下去,正如暮色降临在寂静的山林中”,出自泰戈尔《飞鸟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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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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