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分科后第一次月考,终于,在紧张且恍惚中结束。
坐上回家的车,青葱的阳光在玻璃窗前流转。
周星野塞上耳机,任跳动的音符将纷乱思绪挤出脑海,头懒懒搭在后座,望向窗外沿路的风景。
车子穿过隧道和林荫路时,副座玻璃上,倒映出一张清隽茂立的侧脸,沈亦安正低头玩着手机。
车内的冷气足以激起鸡皮疙瘩,行至半路,周星野却突然有种呼吸急促的胃反。
沈露立即减速,并按下车窗,热风从四面呼啸而来,吹得发丝凌乱。
她侧头说,“以安,你帮忙找下晕车药。”
沈亦安于是放下手机,轻车熟路打开副座的储物格,从一堆药品里翻出蓝色包装盒子,结果里面是空的。
周星野只得苍白着脸,拍着胸脯,将头探出窗外。
“后备箱里有,”沈露透过后视镜宽慰说,“再忍一忍,等车过了桥。”
她无力回答,难受的将脑袋搁在窗沿,晕晕乎乎中,只听见背包窸窣的拉链声,不会儿,当矿泉水和胶囊一起从前座递来,周星野难掩诧异地接过。
而沈亦安只是云淡风轻解释,“之前旅行剩下的。”
车再次驶出隧道,开进明净整洁的柏油路,视野豁然开阔,两排笔直高耸的梧桐树,将大道撑得又宽又亮,连带周星野的精神和心情,也骤然清爽。
停在漆白的栅栏外,何露倒车入库,他们便先行下来,正巧撞见邻居家的边牧豆豆出来遛弯。
许久不见,豆豆的热情却丝毫未减,听到熟悉的呼唤,立即摇着尾巴扑上来,不枉费她悄悄投喂的许多零食。
周星野笑着蹲下,抚摸它柔软的脑袋。
沈亦安挑着眉,手拎行李箱从旁边绕过,任由豆豆阻拦不住地,舔了她满脸口水。
晚饭过后,太阳开始下山,没入云层,最后一丝霞光也渐行渐远。
明天才是中秋节,周勇江的飞机应该下午降落。
回到二楼卧室,周星野率先拉开实木窗,风清清凉凉地掠过,带来草木的清新,行李箱还原封不动躺在地板,没有半点收拾的**。
洗过澡,她换上崭新的薄荷色床单,便扑倒在床上,玩手机。
........................
她是被懒洋洋的敲门声吵醒的。
正午阳光明晃晃穿过丝质窗帘,铺满整个卧室,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干嘛!”周星野的起床气火势汹汹。
门外,沈亦安屈着两个指节,目光不经意扫过她凌乱的头发和蜷缩的衣摆,露出腰侧一片透白。
他轻咳一声,撇开脸,同样被迫的语气,“下楼吃饭。”
话音未落,门即被大力关上,所幸他早就机智地向后一步,仰头闭眼。
新的一天,就从这熟悉到厌烦的日常中开始。
........................
侧对客厅的开放式厨房,贴着琥珀色浅纹瓷砖,沈露挂着围裙,身影来回穿梭,正忙碌准备着晚上的大餐。
沈亦安则在一旁帮忙洗菜,黑白简约的条纹T恤穿在他身上,视觉凸显的越发高瘦,头顶发丝微微凌乱,随便一站,透露出些许不同日常,随心所欲的松散感。
但手上的动作,却是利落有序的。
他总是这样,好像学什么都很快,做什么都有模有样,以至于看起来仿佛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或许事实也是如此。
明明有眼高于顶的资本,他展露于人前的勤奋和礼貌,在周星野看来,就显得讨厌的卖弄乖巧。
可如果相反呢?想象他,会因为轻易得到的赞誉夸奖而膨胀,演变为另一种随心所欲,高高在上地挑衅和轻视,就是她想要的吗?
不,周星野只会更受刺激,更加鄙视和不屑。
如此说来,好像无论他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沈亦安可太无辜了。
在取出餐盘的同时,沈亦安并不知晓,某人在心里悄无声息对他进行了一番审判,又出于良知的愧责,短暂的将他刑满释放一刻。
从潦草吃过午饭,周星野便一直窝在客厅。
不知从哪抽出一把钝了的水果刀,她假装对付橙子,看起来很是无聊,却又始终不离开。
没想过会儿,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橙瓣,被放到茶几上。
也许看穿她的把戏,沈亦安随口说着:“你要实在无聊,不如帮忙摆放餐具。”
嘴上反驳着“谁无聊”,她却难得老老实实起了身。
傍晚的阳光不温不火,透过餐厅玻璃墙,映落出院子里木棉树温暖的斜影。
不多时,传来引擎的熄火声,周星野立刻放下刀叉,直接跨过客厅沙发凳,飞奔出去。
打开门,从车座下来的周勇江挺着一圈啤酒肚,开怀地张开双臂,脸上笑容,和车玻璃映出的弥勒佛玉像如出一辙。
近在咫尺,周星野却一个划身穿过他胳膊,拐向车尾。
“快快快,后备箱!”
周勇江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胳膊依旧伸展着,僵持片刻,无奈,周星野不情愿地踱步凑近,然后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恢复灿容的周勇江,揽着她肩膀,轻轻抚摸头发,突然表示惊讶。
“闺女,你是不是长胖了?”
一秒不到的温情破裂。
周星野使劲推开他,“你才长胖了,先管管你的啤酒肚吧!”随即羞愤扭转头。
她不否认,最近夜宵吃的实在太多了。
本就是故意逗乐,周勇江非但没生气,还爽朗大笑起来。
缓缓走来迎接的沈露,也是一脸笑意温柔,旧友相隔许久不见,简单拥抱过后,一起热聊着走进家里。
太阳正在下山,霞光从透明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客厅干净洁白的沙发罩布,和琉璃色的茶几。
地毯边,周星野嫌弃地坐在一堆花花绿绿的月饼盒中,对沙发上不知和沈亦安聊什么,但看起来十分热络的人,一头黑线。
她问:“说好的惊喜呢?”
周勇江停下,故弄玄虚地笑,“先吃饭。”
等到夜幕全然降落,餐厅墙外高高悬挂一圈的小彩灯,闪烁着点亮,恍惚有种夏夜圣诞之感。
抬头,玉盘般明润的月亮,贴在高远的墨色上空。
或许正是有夜幕陪伴,月色中驱之不散的,那点凛凛皎洁的冷,好像也不那么冷了。
正式开动前,周勇江重新返回车库,取出他特意带回的一瓶红酒,极具仪式感地,将玫红色的琼液倒入旋转醒酒瓶。
红酒不是他的第一取向,但是沈露喜欢。
周星野翘腿坐一旁,嘴里还咬着片酸掉牙的橙瓣。
酒瓶上写的全是法语,一个字也看不懂,但不妨碍趁他去洗手间的间隙,偷偷倒出一点,进自己的杯子。
好奇抿上小口,她旋即皱眉吐舌,“呸,好苦。”
碰巧端着虾盘出现的沈亦安,清冽眼眸在灯光下无声轻笑,像傍晚那会,融化在她手里的冰淇淋。
“你笑什么?”周星野没好气道。
他扬了扬眉骨,不答反问,“你心虚什么?”
她眼睛一斜,来不及回怼,余光瞥见周勇江返回的身影,于是动作迅速地,将自己酒杯和他的对换。
又耍小聪明。
沈亦安放下水果,散漫睨了她一眼。
菜全部端上餐桌,落座后,周勇江红光满面地,举起高脚杯祝酒。
周星野忍不住吐槽,他这是被酒桌文化彻底侵蚀了。
单独碰杯后,沈露浅缀着红酒,笑意满满地,和他一起分享和讨论生意场上的事,无论话题多无聊,她都能巧妙接上一两句,将进餐氛围烘托的恰如其分。
工作狂的乐趣,见怪不怪了,周星野和沈亦安便负责安静歼灭餐盘里的食物。
直到周勇江无可避免地,询问起他们学业状况。
彼时,她正专心对付碗里的大闸蟹,便应付答着,“就那样吧。”
撬不开自家闺女的嘴,周勇江只好将目光转向沈亦安,表面询问,实际旁敲侧击。
她抬头,一个眼神飞过去,直接被两人无视。
好在沈亦安没有放弃秉持在大人面前,一贯成熟内敛的形象,回答无比言简意赅:还可以,挺好的,都行。
她将头埋进碗里,暗暗偷笑。
周勇江无可奈何,只得鸣金收兵,随后又不知从哪学来,他不甘心地续上一段长篇大论,无外乎关于未来啊,梦想啊云云,听得人头昏脑涨。
周星野咂舌表示无声抗议。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奇怪,大人们无比热衷于对小辈进行提点和负压,以所谓过来人身份,却忘记,他们曾经一样两耳不闻地,陆续淌过同一趟浑水。
青春敏感的年纪,有几个能真正看清自己想做什么,或者以后会做什么?
梦想和目标这种光鲜闪耀的,像沈亦安才会有的东西。
不适合她。
但为尽快结束话题,周星野小鸡啄米般点头,“知道啦知道啦。”
不用看表情就很敷衍。
知道是个不听劝的,周勇江即便头疼,也拿她没办法,否则每次笑骂她,性子倔的像头驴,周星野总是一句话回怼,“是啊,就是你这头。”
到头来,哭笑不得的还是他。
咀嚼完最后一块牛排,周星野耐心告罄,叉子扔进餐盘,磕出脆响。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虽然过程有惊无险,但结局好歹圆满,安然度过了这个月,已经满足他的要求,理应值得说好的惊喜。
纸巾擦了擦手,周勇江终于也不再卖关子,变戏法似的,从座位后掏出什么东西。
看到票面的那刻,周星野噌地站起来,过于激动,导致椅子直接向后歪倒。
伸手去抢却被躲过,但距离足以让她确认,是两张盛夏乐队演唱会的门票,于是手舞足蹈地,发出土拨鼠尖叫。
沈露和沈亦安同步默契地捂上耳朵,只是前者笑靥如花的,后者则**裸不厌其烦。
“但你还未成年,”周勇江捏着门票的手向后挪移,他收起笑容强调,“陌生又远的地方,不能一个人去。”
周星野兴奋拉扯他胳膊,“当然,还有我小姐妹呢!”
周勇江却摇头,“不行,女孩子我不放心。”
她不解地拧眉,尔后,顺着他手中门票移动的方位,望过去。
顿如五雷轰顶,劈得她外焦里嫩。
被目光聚焦的沈亦安,刀叉顿在手中,看起来,同样意想不到的怔愣。
“不是吧,你让我跟他去?”
天下红雨,石上开花,都不及周星野此刻震惊。
“当然不是。”仿佛恶作剧得逞般,周勇江笑的开怀,啤酒肚跟着一颤一颤,又突然从怀里掏出四张机票。
然后,周星野就听见更为惊悚的一句。
“是我们几个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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