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是被什么时候按掉的,周星野丝毫没有印象。
当暮春遇见早夏,乍暖遇见还寒,五月天空是浩瀚的浅蓝色,越过窗台,映出室内薄蓝而神秘的微光,偶尔扬起纱幔,曳着天风。
她却只想钻进黑暗的被窝里,寻求片刻解脱。
因为昨晚一夜未眠,意识重新坠入混沌的瞬间,周星野想着,就算旷课也认了。
可是,隔壁猛烈的关门声却不放过她。
不是经常性失眠,但印象中最近每一次,似乎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关。
还真是克星。
周星野迟钝着脚步走向卫生间,肩膀上沉重的脑袋,像挤满无数个铅球。
打开门,扑面而来雪松冷冽的气息,萦绕在清晨布满光影的房间。
曾经某一次,她尝试翻箱倒柜地找过,并没有在洗漱间里,找到任何类似熏香或香水的痕迹,或许,只有沈亦安自己知道。
可是他不说,反而勾起好奇,在深沉的夜里不上不下,辗转反侧。
醒来后,隐忍的怒火裹挟睡眠不足的烦躁熊熊燃烧,周星野只有在心里愤懑地,将所有罪责归咎于他,却全然忘记,自己从未开口问过那些问题。
将牙刷塞进嘴里,抹掉雾气的镜子,赫然显现女孩素净而不失娇丽的脸庞,以及眼下对比惨烈的乌青。
下楼时候,沈亦安一如既往背对着在门廊换鞋,预备出门。
周星野抓起餐盘里烤色金黄的面包,一片片撕下,咀嚼。
收拾好厨台,沈露从料理桌前转身,突然目不转睛打量她几下,欲言又止,“你……”
周星野喉咙一哽。
方才在卫生间,她已经用粉饼小心压盖几次眼睛,反复查看,直到自我感觉无异才下楼,难道转换了场景和光线,还是这般明显吗?
沈亦安斜挎背包,这时,伴随沈露的声音抬头。
周星野嘴咬面包,苦涩地等待被揭穿的命运。
只听沈露微笑地望着她,继续说,“你…衬衫是不是穿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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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突如其来的停电事故,丝毫影响不了老师们批改试卷的效率和热情。
最后一节数学自习后,排名表伴随分座表一起传到班级,除开惯常的歇斯底里,教室多了些仓促移动的忙碌和混乱。
江雨宁和周星野断断续续开始收拾东西,没有心情细分整理,课本连带纸笔一起被胡乱塞进书包,搬运到后两排的新座位。
几趟下来,再看不惯李晓东眼巴巴盯望她们,凄凉哀婉的眼神。
于是周星野故意说:“光看着呀,不如帮我们一起收拾。”
被叫去化学办公室的沈亦安不在,所以眼下,只剩李晓东一个,难受的面对这场分别。虽然考试结束对完答案后,他们心中,其实都早有所预判。
但见李晓东这番难得不开心,弃妇般愁涩的样子,周星野和江雨宁还是没忍住被逗乐。
那股难言的失落,也被冲淡几分。
眼看她们即将清空抽屉和桌面,李晓东终于捺不住开口,“要不,你们跟班主任再通通气,别换了。”
周星野看傻子的表情,“你当我们有后门啊。”
“之前不是开了吗,也不差这一次啊。”
动作停下来,周星野神情震惊,“你听谁说的?”
没想到她全然不知情,李晓东呆愣地说:“就前几天进办公室,几个老师刚好在讨论孙应南转学的事,我不小心听到一点点片段,听说为了分座,你爸爸有打电话给班主任……”
“那你不告诉我?!”她夸张吼叫。
他慌忙解释,“我是想说来着,只是赶上校运会和期中考,事多就给……忘了。”
故意气呼呼地不再理会他,周星野抱起书本,又随后,拉起江雨宁的胳膊。
她摆摆手,故作诀别的模样喊着:“别了,我们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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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站在月明星稀的窗台,周星野拨通了周勇江的电话。
单刀直入问过几句,又结合方才沈露的串词,大致弄清了事情原委。
原来一次日常聊天中,沈露从沈亦安口中偶然得知,那段时间她频繁换座位,又于不久之后闲聊,将此事说予周勇江。
“可能同学之间闹小矛盾。”
他们没有细讨这件事,沈露也只是一带而过自己的猜测。
可不知怎么,周勇江打给班主任的电话里,就变成了,“有人性骚扰我闺女!”
唐建火急火燎打听情况后,为平息周勇江的怒火,也本着大事化了小事化了的原则,最终只好给她调座。
期中考后,孙应南便悄无声息转学了,那天他没能说出口的话,周星野到底没听到。
想来不过茶余饭后,办公室里偶然八卦这件事,结果被李晓东偷听,如此起承转合都对应上了,一桩简单的家诉事故,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周星野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到底是哪里呢?
......
等到第二天,周星野为自己找来一个参谋。
至薄夏逐渐取代春寒,学校恢复了往常荧光夜跑的活动,操场上汇聚各级青年,三五成群地结伴,于跑道上尽情挥洒青春的笑声、眼泪和汗水。
周星野和林灵盘腿坐在草坪中央,一起盯着夜空里,同样三五成群的星星。
她突然又想起,那颗被刻改而成的星星。
听完她关于分座事情的叙述,林灵不可遏制大笑起来,“中国传话艺术还真是博大精深啊!”
于缥缈的光晕下细瞅林灵,瞧她没有丝毫别的诧异和见解,周星野不由自主开始怀疑,是否自己讲错了重点。
还是近来,那些猜测和烦恼,真的都是她胡思乱想。
林灵早看穿她的心不在焉,手肘撺掇几下,示意她赶紧自己说出来,否则,别怪她采取强制措施逼供。
周星野斟酌着,回忆起上学期一同打羽毛球,三言两语而已,林灵便解开她的疑惑,也不禁期待,如今能同样痛快地,将她从猜疑中解放出来。
于是,她便将全校停电那晚发生的事,也陆续抖落。
林灵摊开双膝挺坐起来,侧过脸,和周星野面对面,她逐渐放大的瞳孔和唇角,毫无掩饰,盈满惊喜和兴奋,“有喜欢的人,却感觉亏心……”
“那不就表明,他喜欢上了…不应该喜欢的人!”
周星野心头猛烈颤动,以为她看穿什么。
夜色中,幽暗的眸光扑闪,视线交融,两个人仿佛达成了某种同样震颤的共识。
答案…呼之欲出。
林灵率先惊呼,“所以沈亦安其实喜欢的——”
“真的是男生啊?!”
悄然提起的一口气没能顺利落下,被好笑和气郁两方截断,顿时呛在喉咙,周星野难以自抑地咳嗽起来,通红了整张脸。
好在天黑,林灵应该看不见。
一边轻拍安抚她,林灵一边顾自继续证明自己的观点,“就你们班那个,那个李晓东,我早就察觉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了,平日里如影随形,太密切了些!”
周星野终于缓和一点,迫不及待扑上去,堵住她嘴。
又抓又挠地躲闪一阵,两人都笑的前仰后翻,索性躺到草坪上。
半晌,突然听见林灵半真半假地开口,“你既然好奇,同一个屋檐下这么近,干嘛不自己去问他?”
她又说:“而且这学期我看你们的关系,比之前和谐那么多。”
周星野嘴上惯性反驳着:“哪有!”
可是自欺欺人这种事情,一旦被别人挑明,就再也难做到了。
她盯着无边无际深沉的夜幕,逐渐陷入短暂的沉思。
仔细想想,好像自去年,他生日开始的吧,与沈亦安之间的斗争,的确不知不觉在减弱,偶尔她三番五次的挑衅和争闹,也记不清在什么时候,都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任何波澜。
周星野也是最近才恍然发觉。
一开始,她以为是基于紧张的学习生活,加之他们都在不断成长,所以吵闹少了,也很正常。
可盆栽的那件事让她明白,面对沈亦安,她骄傲的脾性和想要赢的心态并没有变。
那么,变的人是谁呢?
诚如林灵所说,只要开口去问,或许一切都能有答案。
可是她不能,绝对不能。
在周星野倔强的思想里,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就好似一张张靶面,每个人都位于各自靶心,有些人只适合呆在外围,有的人停格在中央,有些人或许经得起考验,一步步靠近,趋向内环……
亲近与疏离,其实都有着明确的界限。
只有极少数人,甚至没有人,可以穿越防线,踏进靶心的圆圈。
然而喜欢或讨厌,这般**的问题,势必要叩问内心,把握不好,即有可能越线。
她和沈亦安算得上亲人吗?不太行。
朋友呢?应该也不能算。
那么,在这样模棱两可的关系里,谁先开口,谁先好奇,也就表明——
谁就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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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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