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我不配?

仓库里的货物陆陆续续往货车上装。

俞粵站在边上,围巾裹在鼻梁上,看着员工上上下下地装车。

员工们干的起劲,跟俞粵说,这小半年订单逐渐增多,鑫莱已经没好几年没有像这样频繁出货的场面了,夸俞粵年轻有为。

“鑫莱再创辉煌的重任就落在俞经理身上了。”

俞粵扬眉,自觉难堪大任。

他没有见过辉煌的鑫莱是什么样子,但是老员工每每话当年时,蘸着追忆的感慨为他描绘出兴隆昌盛的画面。

他深知那恢宏壮观的场面,是老员工给他画的大饼。

当年是回不去的,也没办法拿现在的鑫莱跟那个时候的鑫莱比。现在的鑫莱已经是他的竭尽全力。

他有时挺佩服这些老员工,心里对鑫莱的期望比他这个总经理还要强烈。

俞粵心虚地不敢接话,沉默又多少有些尴尬。好在唐莱发来微信,告诉他客户那边的又有新的订单发了过来。

俞粵放大后仔细地看着,忙了大半天的疲惫在这一刻被一张图片一扫而空。

货物装车完毕,俞粵跟着仓库的人又核对了一下货物数量。

看着货车陆续驶出厂门,俞粵又想到了那张订单,订单毫无征兆地土增多,总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昨夜大雨,这会儿空气里还带着潮湿的冷意。

空调的制热效果不明显,俞粵将温度一再调高,效果微乎甚微。

唐莱送来午饭,“赶紧吃吧,这都快三点了。”

见他摆弄着遥控器,“下个月回款,给你换个空调吧,总经理该有的排面还是要有的。”

俞粵无语又颇为认同,他这个总经理的排面也就是一台空调的价值。

俞粵就着碗喝了一口,胃里有了暖意,浑身都舒坦了,空调未尽的温度瞬间被一口汤给弥补了。

“你吃完发个消息给我,我来收拾。”

唐莱退了出去,办公室只剩下他喝汤的窸窣声,和老态龙钟的空调噪音。

是该换个空调,这声音听着就离死不远了。

一碗汤喝完,手机铃声响了。

视线扫过去,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和备注的姓名,让俞粵下意识地蹙眉,眼底浮起一丝焦虑。

法院来电?

俞粵盯着号码,没有立马接通。有那么几秒,他想,让铃声这么响着吧,等结束也就自动挂了。

对方还会再打过来的,到时再接也行,就说没听到铃声,手机不在身边,总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可等到下一次,该来的还是要来。

躲不掉,也逃不了,否则法院的传票就会送到他的办公室,紧接着设备查封,账户冻结,然后,鑫莱玩完。

鑫莱不能完。

他完了,鑫莱也不能完。

俞粵搓了搓脸,这都是当年的后遗症,看到法院的电话就发怵。

在铃声即将要结束的时候俞粵接通了电话,恭敬地叫了一声吴法官。

“很忙吗?”

“还好。”语气是难掩的紧张。

对方笑了笑,“怕接我电话?”

被人戳穿的尴尬,让俞粵有片刻的微愣,嘴上连忙否认没有,心里却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抗拒。

鑫莱所有被执行的案件都是在吴法官的手里,因为这些案件,他跟吴法官打了近三年的交道,让他疲于奔命。

他倒不是怕吴法官,但对方的每次来电,都意味着债主扛着刀来了。

“我也不想给你打电话,这不是有人提交了恢复执行的申请嘛,我看金额不大,加上利息,二十六万多,你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能还掉吗?”

果然,债主来要债了。

五年前的鑫莱负债累累,他接手鑫莱时,躲过了传票纷来沓至的诉讼阶段,却没有躲过电话接踵而至的执行阶段。

该拍的拍,该卖的卖,二十三个执行案件,解决了十一个,最终十二个终本处理。

所谓的终本,不过是因为鑫莱没钱,债权人看在陈展同的面子,暂时不追究而已,欠款还在那里,利息也在那里,随着时间推移金额也是跟着日积月累,鑫莱不想彻底破产,始终是要分毫不差的偿还回去。

没办法,这已经是经过几方努力,他卑躬屈膝求来的结果。

“怎么突然申请恢复执行?”

那段时间他去法院比去公司的次数还多,跟上班应卯一样。对于案件的经办流程,比有些执业律师还熟悉。鑫莱没有财产,对方一般是不会主动申请恢复的。

“对方听说鑫莱最近业务回升。”

“最近这几个月,订单确实增多,但金额不大,都是小订单,账上能有个几万块就顶天了。”俞粵开始被执行人的经典话术,“能不能给点时间。”

他也不想让吴法官为难,对方在立案前跟他打电话,就是跟他通个气,金额不大,能还则还,免去鑫莱被查封冻结的风险。

一旦冻结就意味着工人的工资、货款,银行贷款,每个月的税费、水电都没办法支付。

鑫莱就真的完了。

“这样吧,我这边转立案也要半个月时间,你趁这个时间拿个方案出来,也好跟对方谈。”

二十六万真的不算多,对于那些大公司,一个月的电费都不止这些,但对于鑫莱就是一笔巨额债务。

吴法官听出俞粵的为难,也知道鑫莱这些年半死不活的情况,提出会跟对方沟通一下,看能不能免掉利息。

“谢谢。”

结束通话,俞粵将手机扔到桌上,转眼看到楼下厂房门口进进出出的叉车,稍霁的心情被瞬间打散,疲惫从眉心传到四肢百骸,他有点不太想动。

二十六这个数字不停在眼前浮动,后面还有铁打不动的四个零。

半个月,只有半个月。

财务室里,唐莱在贴报销凭证,听到门口动静,抬头看到俞粵进来。

“你怎么了?”

俞粵的脸色明显不对,唐莱放下手中的单据,抬手摸向他的额头。最近厂里忙,她担心俞粵身体扛不住。

没发热,唐莱收回手,仔细地看着俞粵的脸,“怎么了大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法院来电话了。”

唐莱愣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法院那边的案件都是俞粵在处理,前前后后也都是俞粵在跑,从没让她插过手,具体什么事儿她不知道,但法院来电话就意味着债权人催债了。

俞粵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来财务室就是想跟她商量一下,这个月的收益,能不能拿出点钱还债。

唐莱晃动了下鼠标,电脑屏幕瞬间亮了,财务软件里的账目清清楚楚地呈在俞粵面前。

“工资、社保,材料款,这些都是固定支出,还有这些……上个月又招了些人,这个月的劳务成本得增加……”

招人是因为订单多了。货是发出去了,回款却没那么快。

俞粵不懂财务,但是知道收入减去成本的大方向不会错。这个月已经过了大半,账面显示得应收账款可观,可到底不是实收,钱没进账都是虚的,实际支出却反而增多。

“五六万应该能凑出来,二十六万……没办法。”两人算了半天,唐莱最终做出结论。

这二十六万有一半是利息。五六万连利息都不够。

俞粵回到办公室,桌上的饭菜已经没有热乎气,只剩饭盒尚有点温度。勉强地吃了一点,俞粵合上饭盒,窝在椅子里,盯着饭盒看。

零零落落地想了很多,又不成线,唐莱进来时见他发呆问他想什么,他愣了愣,回想了一下,也想不起来刚刚想了什么。

“怎么就吃了这么一点,你得多吃,”唐莱打开饭盒,看着剩那么多的饭菜,心里着急,“你三天两头的生病,心里没数吗?”

“我错了,我晚上争取吃完,找我有事?”俞粵自然地转过话题。

唐莱将饭盒收好,“刚刚订单的预付款已经到了,让你高兴一下。”

俞粵点头,确实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但小订单的预付款那就那么点,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你能不能跟对方商量一下分期还?我刚刚算了一下,按照公司这小半年的销售量,只要能正常回款,年底前应该能还清。”

这也是个办法,俞粵想了想打了一个电话给对方的马建辉,电话没人接,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对方的秘书。

电话接通后,俞粵简单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秘书很客气,说会把还款的计划转告马老板,有任何消息也会回电话给俞粵。

唐莱晚上跟朋友吃饭,俞粵去了超市买了点鸡蛋。一个人的晚饭很简单,煮了碗面对付下就完事了。

面条吃了一半,马建辉的电话过来了,说分期的事儿就看今晚,喝的好了,全款免了都行,随后发来一个地址。

俞粵急匆匆赶到,跟着服务员来到包间门口,房门打开,里面的说笑声隔着落地的丝绢屏风传了出了。

刻在脑海中的声音总是能屏蔽世间的嘈杂。

俞粵隔着屏风望着里面不甚清晰的脸,出奇的平静,心头纷纷扰扰左不过一个念头,他回来了。

马建辉先看到了俞粵,见他站着不动,脚步摇晃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头,带着他来到桌边。

“小俞,你来的正是时候,来,敬我们秦总一杯。”

麻木从指根蔓延到肩头,动不了。

马建辉拍了拍他的肩,对着众人笑道,“小俞是第一次见秦总吧,多少有点紧张,秦总多包涵。”

马建辉将酒杯塞到他手里,低头在他耳边提醒,“他可是秦家的小五爷,把他喝好了,那点欠款就当是我给你的辛苦费,怎么样。”

俞粵双手握着酒杯,被马建辉向前推了一把。他立在那儿,与秦总也就一步的距离,想叫一声,喉咙像被什么梗住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索性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秦显川侧着头跟身边的人低声细语,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精壮的手臂,手腕搭在桌上,指间的香烟燃到了一半,似乎知道堆积的烟灰摇摇欲坠,弯曲着食指轻轻一弹,烟灰尽数落到了烟灰缸里。

姿态闲适又慵懒。

半分钟的时间,像是察觉到身边站了一个人,秦总这才转过头,视线平静的,又轻飘飘地越过俞粵,落向马建辉,嘴角浮起笑意,漫不经心。

“不是美女作陪吗?怎么,到我这儿就换了,是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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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安宜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