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秦显川摔门而去,俞粵犹如溺在冰冷的湖底,血液都是冷的,四肢百骸麻木又僵硬,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才有了知觉。
秦显川走了,但上塬村的拆迁还在继续,他得做完。
收拾好情绪来到动迁组。刚进门,郑老师气急败坏地告诉他,嘴皮子都磨破了,连长荣还是不签,他不签,其余几户也不肯签。
俞粵做梦都没想到,最难搞的会是连长荣。
当初拆迁的时候,连长荣家最先表态会配合拆迁工作,后来他时不时要去医院复诊,时间总是对不上,俞粵也没急着先签。等到后来时间能凑上了,连长荣开始各种提条件。
俞粵跟着郑老师又去了一趟连长荣家,连长荣笑脸相迎,又是沏茶,又是让座,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俞组长。
俞粵不想挟恩求报,没打算提前以前的事,没想到连长荣主动感谢俞粵当年让他进厂工作,解决了他当时的困境;也感谢这次出事时俞粵能仗义执言,更是感谢俞粵,要不是他,申合也不会给他那笔补偿金。
俞粵还能说什么。
连长荣与他谈笑风生间倒是没耽误提条件,一个接着一个,明退暗进。
斜沟圩是风水宝地,否则隔壁那家也不可能怀上孙子,这么好的地方,他父母的房子就得多补偿些。
“俞组长,你当初跟我承诺过不会亏待我的。”
难怪上次那么好说话,原来是在这儿等他呢。
真他妈不要脸!
从连长荣家出来,俞粵是彻彻底底领教了什么是地表最强钉子户。
“拆迁费都这么多,不可能因为他赖着不走,就多补偿,前面已经签了的怎么办?如果让他们知道连长荣多拿拆迁费,他们还不把拆迁办给拆了?”
张柯一来就听说了连长荣的事,给俞粵倒了杯水,让他消消气。
俞粵叹气,怎么也没想到会卡在连长荣这儿。
郑老师也跟着叹气,“连长荣说,拆迁费不多给也没关系,多出的面积就算了,不要再补差价了。”
“想都别想。丈量多少面积,置换的面积就是多少。所有人都补差价了,凭什么他不补。”
之前,连长荣提出置换的房屋不要五楼以下的,安置的小区早已入住,空余的房屋并不多,俞粵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帮他要来一户九楼的,没想到好不容易谈成了,连长荣又变卦了,说九楼的楼层还是低,要十九楼的。
之前的工作全白做了,俞粵倒是没说什么,苦笑了两声,梁斌闻言后一气之下将新买的陶瓷杯子给摔碎了。
“要不干脆断水断电,我就不信他能熬过一个月。”张柯急道。
俞粵摇摇头,“以前也不是没断过。”
“那是以前,那时候人多,断也只是断一两天,最多断一周。现在就剩这几户,就算抱团,他们能熬过一个月。”
剩下的这几户都在观望。
“以前就是他带头闹事,不停的上访,所以一直没拆成。”俞粵叹了一口气,“你别小看连长荣,就算你敢断水断电,对他也不会构成威胁,他照样生活下去,不信,你试试看。”
“那你说怎么办?”张柯气道,“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吧?”
俞粵单手撑着头,没有说话。拆迁工作拖下去,对秦显川的影响就很大了。
“周围的配套设施都拆迁了,出门买个菜,看个病都很不方便,就是到这儿的公交车也就一路,你说,他这么拖着对他有什么好处?”郑老师非常不解。
俞粵眼皮抖了抖,如果不是钱的问题,连长荣为什么不肯签,连泉现在是秦显川的秘书,按理说连长荣更应该配合才对。
是背后有人阻拦?会是谁呢?
“要我说,咱们也别管了,交给秦总。什么动迁啊,和谈啊,全是扯淡。直接叫来铲车,连房带地,全给他铲平,没什么好商量的。”
提到秦显川,俞粵眸底转暗。
忙忙碌碌大半天,就是不想自己停下来胡思乱想。
太难受了。
掏出手机,给秦显川发了条微信。
【连长荣不肯签。】
秦显川看了微信后将手机反扣在桌上,连长荣的事情,他听梁斌说了。是谁在背后搞鬼,其实不难查。
梁斌来的时候,秦显川酒醒的差不多了。梁斌先跟他说了连泉的事,因为重启裁员计划,连泉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些员工,闹出了不小的事。
“论绿茶没人绿得过连泉,可那帮人都是泼皮无赖,压根儿不吃连泉那一套,骂的直白又难听,你也知道那帮人,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最后把你和楼上的都扯了进来。我担心这事儿已经传到了老爷子那儿,老爷子会不会针对你?”
老爷子的惯常做法,秦晟川出什么事,最后背锅的都是别人。
秦显川将钥匙递给梁斌后,没去停车场,而是返回向楼梯走去。梁斌会意,跟着来到二楼的露台上。
秦显川点了根烟,“你以为老爷子不知道连泉?没查过他吗?”
连泉与周怡萱发生冲突,老爷子应该就查过连泉了,或者之前连泉出现在他身边时就查了,甚至更早。
梁斌也想到了这点,“不知道老爷子查到哪步了,是不是跟我们一样?”
秦显川歪着头弹去烟灰,“查到哪儿都跟我们没关系,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也是,对我们也没坏处。该操心的是楼上的那位,听说今天被老爷子叫回老宅了。”梁斌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我刚刚得到消息,陈展同的背后是邹家。”
“邹家?”秦显川看着梁斌又问了一遍,“晋海市的邹家?”
秦显川想不明白,陈展同怎么跟邹家扯上关系。
晋海市邹家,一个高调的姓氏,一个低调的家族。
秦显川觉得自己还是迟钝了,敏感度不够。
陈展同这个年纪,已身处要职,之所以放在副职上,明显是有人要为他保驾护航。那天他去市里办事,那帮人对他的恭敬,其实是能看出端倪的。
难怪他敢口出狂言说能护住俞粵,也难怪他对秦家老一辈的事知晓甚多。
“邹家的哪位?什么关系?”无论搭上邹家的哪位,都不容小觑。
梁斌道,“邹缙。”
晋海市邹家的邹缙,一个神秘的连老爷子都没见上的人,他也只是听说过。
秦显川还没从这份震惊中缓过神来,梁斌又给他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他跟陈展同是恋人关系,很多年了。”梁斌压低着声音,“五年前两人的事被人捅了上去,他趁机跟家里出柜。因为这件事,陈展同差点要被踢出局,是邹缙回了一趟晋海市,保住了陈展同。两人虽说被下沉,但也就走个形式。”
秦显川咬着牙,一时之间很难分辨自己的情绪。
谁他妈能想到陈展同跟邹缙是恋人关系,捂得那么严实。
陈展同说俞粵是他的人,他就以为俞粵跟陈展同是那种关系。
结合之前的事一件件串联起来,很多事也就说得通了,这会儿也能理解俞粵在解释与陈展同关系时的犹豫。
梁斌在旁边抱怨陈展同的背景和与邹缙的关系查了很久都没有眉目,直到今天才有了消息。
秦显川捏着眉心,有种失重和无力感,瞪了一眼梁斌,让他闭嘴。
他昨儿遇到陈展同,还觉得此人夸大其词,现在看来,人家其实已经很含蓄低调了。给梁斌多少信息,什么时候给,内容和时间都掐的很准。
秦显川回到老宅穿过连廊时,遇到了秦晟川。
“今天怎么回老宅了?”秦晟川笑问。
“这不是没人陪嘛。”
“你今晚不是跟胡文宥有约?”
“饭没吃完就走了,说是有重要的事。”外套搭在肩头,斜靠着廊柱的秦显川显得有些落魄。
“你和颂堂的公寓不是养着旧情人,他不愿意陪你?”
秦晟川也知道了,秦显川说,“他是愿意,可我不愿意,旧不如新,哪有小秘书有意思。”
秦晟川神色微顿,随即笑道,“小秘书这么有意思,怎么没去找他?”
“我倒是想去,可惜人家有约了。”秦显川说的有点无奈,对着秦晟川摆摆手,准备回副楼,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徐义明的股权拍卖没几天了,银行贷款到位,应该没问题,跟你说一声。”
秦晟川嗯了一声,对着秦显川扬了扬下巴,让他回去早点休息。
休息是没办法休息的,他刚回卧室拿出手机调出别墅的摄像头,林善君敲门进来,给他送了水果和醒酒汤,问他今晚怎么回来了。
“你就没问问胡文宥,他妹妹什么时候回国,早点回来,这婚事也能早点定下来。”
胡家是想早点定下这门婚事,可胡文宥的那点小心思也是昭然若揭,否则胡文甯怎么那么久还不回来。
秦显川三言两句将林善君哄了出去,窗户口传来跑车出院门的声音,他站在窗口忘了眼,拉上窗帘后,重新调出镜头。
视频里很安静,半天没动静,他又调出回放。
早上出门前俞粵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多小时,一动不动,跟雕像似的。可能是坐得太久了,站起来时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茶几。
步履蹒跚地回卧室,约莫半小时,换了身衣服去了厨房,在餐桌边用了二十分钟才吃完一片面包。
然后出门,没再回来。
秦显川翻看俞粵的聊天记录,踱步来到窗口。
怎么没回家?
后悔了?
真走了?
要不要发个消息问问?
现在都是十点多,问什么呢?
【在哪儿】
不行,太刻意了,删掉。
【为什么不回家】
不对,会暴露摄像头的事,还是删掉。
【连长荣为什么不签】
……
算了,还是删掉吧。
他出门的时候没带行李,应该没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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