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间，不过弹指一挥。
可对萧景焱而言，却像是坐困牢笼的漫长刑期——每日清晨醒来，感受到的不是修炼突破的清明之感，而是鳞片在肌肤下悄无声息地滋生、生根，冷硬而冰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你终究逃不掉。
他早已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自己再也不能安心照镜了。
镜中那双眼，依旧清冷沉静；可低头之下，背脊、腰际、胸前，那些不断蔓延的鳞片却像幽暗深渊里苏醒的秘密，日日催逼他记起——他不再是“完整的人”。
他以为自己可以克服。可他错了。
心魔日夜不息地噬咬着他曾经的信念。每一次闭上眼，那些阴影便蜂拥而至：冷酷如石的养父母、轻蔑如刀的同门、顾清尘的那句——“你以为感情有用？”
简直像是把他整个人投进了寒潭，又在他挣扎浮出水面时，冷冷地按住他的头。
而最令人讽刺的是——他的修为，自三年前起，竟毫无寸进。
堂堂曾被称为“天玄宗最年轻筑基巅峰”的他，三年卡在筑基中期，如今都快成宗门内笑柄了。
每次修炼，他都能清晰感觉到灵力在体内如浪潮冲撞，不断被鳞片卡住、阻断，经脉发疼，灵气回流，若非根骨过硬，早走火入魔几百回了。
他不是没尝试过——换过灵石、换过功法、甚至尝试过灵药与秘术……结果如出一辙：
修炼时灵气乱窜，经脉刺痛，痛得眼角直抽，修为依旧不动如山。简直像在喂养一群寄居体内、吃灵气还不还饭的妖蛆。
**
他一度想求助顾清尘。可每次刚开口，话就卡在喉咙里。
不是他不信任顾清尘。恰恰相反，他太在意他了。
他怕，一旦那人知道了自己的“异常”，会亲手抹去他，像抹去一颗偏离轨道的棋子。
所以，他宁可日夜隐忍，也不肯冒这个险。
**
这一日，顾清尘忽然召他前来。他洗净了浑身鳞痕上泛起的微红血迹，披好长衫，衣扣系至最上，才如往常一般——沉静、克制地出现在那人面前。
顾清尘坐在书案后，风姿清远，眼神沉静。他一开口，便是一句直刺心口的话：
“焱儿，三年前你筑基中期，本座原以为你将再进一步，直破金丹……如今三年已过，你却依旧止步不前。”
萧景焱垂眸应声，面无波澜，心中却苦涩如浪。
**“我不是不努力，师尊……我只是快死了。”**他在心中苦笑。
但他说不出口。
顾清尘看着他，眼中似乎有细碎情绪流转，却未说破。片刻后，他淡淡开口：
“山海境秘境即将开启，你随我同去。若有机缘，或许能有所突破。”
萧景焱心头一震。
山海境，那是千年一开的传承秘境，危机重重，却也藏有逆天机缘。他本欲低调度日，避开一切，可如今师尊亲自点名……
他只能沉声应道：“是，弟子……定不负所望。”
他面上恭敬，实则心里滴血。
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怕在秘境中，万一他的“秘密”被撞破，恐怕他将死无葬身之地——还得在师尊面前“死得很丑”。
他退下后，顾清尘立于窗前许久。那双曾冰冷如霜的眼眸里，悄然泛起几分淡淡沉思。
片刻后，他身形一闪，悄然离去，方向不明。
**
随着山海境即将开启，天玄宗内气氛愈发紧张。各派弟子纷纷整备灵器灵药，誓在秘境中拔得头筹。宗主亲定，由顾清尘亲率队伍出发，这一消息更是掀起波澜。
萧景焱这几日几乎闭门不出，日日修炼冥想，试图平息背部鳞片的扩张，调整灵脉状态。可心魔日日作祟，他几次修炼至一半便停下，额上冷汗直冒，衣内冷意阵阵。
他曾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孤独与痛苦，但直到那一夜，他在镜中看见自己脊背之上鳞片已蔓延至心口，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在变成“别的东西”。
不是人，不是妖，不是魔。
是某种不被这个世界定义的存在。
他只能一遍遍默念师尊的教导，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信念。
**
终于，出发之日到来。
天玄宗山门前，弟子齐聚，衣袂飘扬。灵光映照间，顾清尘立于最前，白衣胜雪，如孤鹤立霜。
他简短而利落地交代了秘境规则，语气不容置疑：
“山海境凶险异常，切不可擅自深入。你们各自结队而行，一应以稳为先。若有违反，死亦不怨。”
众弟子齐声应诺，士气高涨。
只有萧景焱，站在最后，垂眸无声。衣袖之下，他右手微微发颤，掌心早已被指甲刺破。他不敢看镜中的自己，更不敢让别人看他。
路途遥远，山河叠嶂，穿越森林雪岭，飞禽灵兽间或掠过。气氛肃穆之中，却偶尔传来三三两两的低语：
“他就是那个……三年不进寸步的萧景焱？”
“听说当年曾是宗门最耀眼的天才，现在嘛……呵。”
“不过长得倒是还不错，估计是靠脸留在师尊身边的吧？”
这些话如钉入耳，他却一声不发，只是将呼吸调匀，目光沉静。
他知道，世人喜新厌旧，成败论英雄。
可他——哪怕背着全天下的偏见与非议，也绝不背弃那人只言片语的认同。
顾清尘时不时回头，目光从队伍中掠过。每当他的视线停留在萧景焱身上，都会轻轻停顿片刻。
没人注意，只有萧景焱自己感觉得到——那片刻的宁静，足以让他原本动荡如潮的心湖，短暂地归于平静。
**
前方，虚空之中，一道隐秘的裂缝正在缓缓张开，散发着未知的力量。
山海境，终于近在咫尺。
真正的试炼，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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