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假话与谎言

李时雨和谢骞都知道对方的言语不能尽信,可真假又有什么关系,他们都不是重要的人物,只是乱世之中朝不保夕的蝼蚁。蝼蚁可以是真,可以是假,还可以从来都不存在。

听听别人的故事,全当是个乐子吧。

可商天子之剑的下落还是要继续打听,于是他们来到清波山庄在中原的据点,把收集到的线索交还上去。正好清波山庄的总管这两个月在此据点中,他和李时雨都是熟识,因此摆了酒菜招待他们。

谢骞没来过这里,当即被这华美堂皇的庄园吸引,被下人引进庄园里来的时候,他好奇地左顾右盼,嘴角始终挂着赞美的笑意。李时雨倒是没有他这么开心,他与清波山庄总管是老相识,这次探查没有太多线索,是他理亏,他还懊恼于该如何对总管交代。

进入厅堂,满桌酒菜也已都备好,总管在他们后面才来,他刚才收到了庄主的信,被庄主责骂一通,现在脸色也不太好看。见到李时雨和谢骞,他才脸色稍霁,抬手作揖:“二位,请。”

三人落座,李时雨开门见山:“前面的情况你都知道了,任家父子没有找到商天子之剑,他们也只知道商天子之剑上面有古朴的花纹,长度与普通长剑并无区别。”

“那线索就断在他们这里了,还知道盛朝三宝消息的只剩前朝五卫,可他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就连段亲王也要暗中打探他们的下落。”山庄总管微微皱眉。

李时雨道:“难道段亲王不会过河拆桥,得了他们口中的线索之后再杀了他们?这样,其他人就再也不会找到商天子之剑了。”

谢骞说:“此等行事,确实是段诚之的风格。”

“五卫对前朝忠心耿耿,断不会做出半点悖逆前朝皇帝的事。”山庄总管是个身材高大的胖子,他忧愁的时候会皱起脸,整双眼睛都被挤在肉堆里。

“段诚之残忍酷烈,自有千万种手段对付他们,难保他们吃不消严刑拷打,吐露出消息来。”谢骞又说。

“五卫每个人都是铁打的筋骨,石头般的意志,恐怕在段诚之对他们用刑前,就先自杀殉国了。”

“殉国?他们的国在哪儿?盛朝灭亡已经十数年,天下大势在此,他们还妄想迎得君主重回旧都,重现盛朝当年的辉煌?可惜,盛朝衰败六十余年,它辉煌的时候,上一代人都没见到过吧。”李时雨冷笑一声,嘲笑他们的痴心妄想。

“或许,他们也是要给自己找个活下去的理由,”总管倒是对这群昔日强悍的敌人很是理解,“五卫都是从小被选进去的,在人生观念建立过程的重要时刻,他们被灌输的观念都是君君臣臣,他们被训练成为了皇朝和皇帝而存在的、可以随时被牺牲的工具,所以当盛朝灭亡后,他们如果想自己的生命也继续下去,就只有千方百计,重新建立盛朝。”

“哦对,”李时雨想起来了,“是有盛朝刚灭亡的时候,跟着殉国的五卫,还被当时的节度使把尸首挂在城门上。”

原本端着茶杯的谢骞默默握紧茶杯,里面的茶水分毫不晃。

门外有人急匆匆进来:“总管。”

总管也不避讳他们,直接对仆人道:“说。”

“任云舒十天前被来路不明的刺客杀死了。”

屋里三人均表现出了惊讶。李时雨道:“刺客是谁不重要了,任云舒一死,他的势力就会尽归任成平和任江月。”

谁承想仆人还没说完:“任成平暴病而亡,死因疑似天花。”

总管回答:“任成平年老,死于天花也是意料之中。”

李时雨貌似无意地观察到谢骞表情的微妙变化,像是心中愉悦,不似在观察与自己无关之人。

“那任江月呢?”谢骞总算开口。

“失踪了。”仆人恭敬地回答。

李时雨和谢骞面面相觑,李时雨疑惑:“难道他真的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了?”

谢骞摇头:“不清楚,其实,我们也没多么了解他,而且,人在巨大的悲伤之下,很可能会做出和本性相违背的事。更严重的事情在后面,如果他们父子的基业没有稳妥地过渡给他人,那岭南大乱,百姓的生活更加水深火热。”

李时雨轻轻开口:“你倒是能时时刻刻关注到百姓。”

此时已是深夜,他们从清波山庄里住下,总管大方地给他们一个小院,并且说清波山庄非常安全,极少有人上门找事,他们大可以住到厌烦为止。不过他们当然不会,商天子之剑下落不明,而且任成平和任云舒暴亡,任江月极有可能将矛头对准他们,虽然他曾经有杀父屠兄的想法,但有人真做了,他也会替他们报仇。

进入卧房后,李时雨开门见山:“谢骞,不是你给清波山庄传信的?”

谢骞坦然摇头:“当然不是,我其实没有要杀任家父子的理由。”

李时雨也回答:“也不是我。”

他们又像从前一样共同躺上一张床,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春天将过,这才南下,我们又要北上了。”

李时雨倒是兴致勃勃:“北国风光,豪放壮美,完全不同于江南的婉约秀丽,这一去,我可以大饱眼福了。”

听上去不是去调查,倒像是游山玩水,谢骞失笑:“你啊……”

李时雨无所谓地“哼”出一声,立刻转移话题:“我想看看你那把生锈的铁剑。”

谢骞没有立刻拒绝,而是反问道:“你能给铁剑除锈?”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试试,”李时雨很诚恳,“我师父教过我一点。”

“谢谢你,但不需要,因为这些铁锈的存在告诉我,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主子死了之后,我一直在数着时间。”

“你对还没有为他报仇这件事耿耿于怀?”

“复仇不是我生命的主题,人生在世,不能只为仇恨活着,这样总有一天,自己会变成所有人都不认识的模样。”

“我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人生在世,活着总要有个目标,但不能是某个人,也不能因为仇恨,因为人总是会变,仇恨会使人面目全非。我听进去了,不过我还没找到新的目标,所以活得浑浑噩噩。”

谢骞失笑:“确实浑浑噩噩,我也这么觉得,虽然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那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形容我的人,能和我有共同语言,我居然觉得愉悦,那我可以为了寻找快乐而活着?”

“当然可以,为了有意思而活着,我见过有人宁可赌上性命,也要为了证明自己比其他人更聪明,可不要走上这个道路啊。”

“走上这样的道路也不错,他终究找到了有意思的东西,并且死在了追寻有趣的道路上,所以他自始至终,都觉得他的生活有趣极了。这个人不怕孤独,不怕寂寞,怕无聊。”李时雨翻个身,双手交叠垫在枕头底下。

“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个怪胎,为了证明自己比其他人更聪明,宁可赔上性命,所以也没有人喜欢他。我不觉得他痴呆,只是觉得不值,而你是少有的,认为他聪明并且认为他此举值得的人。如果他还活着,你们也许会有很多话说,他没有朋友,能够认识你,他肯定会很高兴。”

“他也是刺客吗?”

“比起刺客,他更像个探子,以前经常是他带有关于其他行省的情报回来,也经常会给我们带一些无关紧要但很有趣的故事。”

“那如果有机会,你就为我引荐一下吧。”

“好。”

他们并肩躺在一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半夜里,谢骞突然醒了一次,他可能还是不太习惯近处有个人,也不明白明明宽敞的卧房里有两张床,为什么李时雨还要和自己挤在一起,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把他赶下床去。

深夜了,李时雨已经睡熟,他的睡姿板板正正,面容端和如水,完全看不出他是个恶劣狡猾的家伙。他眼睫浓密纤长如扇,随着他眉目微小的动作轻轻呼扇着。

他背后,也有一个觊觎商天子之剑的人,谢骞心下叹口气,世间掌握最高权力的只能有一个人,人们趋之若鹜,于是,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如果白天永远不会到来就好了,他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昔年商纣王为了建造露台,派妖怪用金锁链捆绑住金乌的腿脚,因此太阳不落,奴隶们只能继续做工,导致无数人死在这场残忍的建造工事当中。他现在就像奴隶期盼黑夜一般,期盼黑夜能再长一些,一切战争在黑夜里暂停,死亡与悲伤也能消弭。

但自欺欺人又有什么好处,天下只能明主能够一统。盛朝虽然已经灭亡,但末代皇帝苏郁不是昏君,他只是生错了时候,他独自一人没有办法力挽狂澜,他的孩子也没有办法,只能依靠部下们忠心耿耿,为他拼死杀出一个没有叛逆的世界。

所以,只要不是对盛朝忠心耿耿的节度使,他们都应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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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朝名剑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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