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琳!开门!快开门——!”
急促的门铃声混杂着近乎失控的拍门声,还有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呼喊,硬生生将唐琳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心脏还在砰砰急跳,唐琳摸索着下了床,借着门廊夜灯透出来的柔和光晕拉开房门。
门外是她的顶头上司、公司准老板娘许蔓——长发披散,衣衫不整,昂贵的LV行李箱歪倒在脚边。
许蔓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房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哭得梨花带雨,肩头都在颤抖。
“唐琳……我、我要回滨市……”许蔓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没有我……你们、你们也要好好工作……呜呜……”
唐琳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下意识扫过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凌晨两点。
又来了。
这几乎成了每隔几个月的固定剧目,连哭诉的台词都没换过。这位准老板娘和老板苏宇闹矛盾,必然会情绪崩溃地找上她,上演一场“告别”。只不过这次战场从公司转移到了出差入住的酒店,时间也更令人窒息。
“蔓蔓姐,别哭了。”唐琳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强压下的疲惫,“这个点没有回滨市的航班了,你今晚就住我这儿吧,好好休息。”
许蔓却猛地摇头,泪水决堤般涌出:“不……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现在就走,去机场等!”她拽过行李箱,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
唐琳看着她这副既伤心又执拗的样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为什么每次离开前都要到她这里哭一场、告个别?她只是个想好好工作、多挣点钱的普通“牛马”,老板、老板娘的情感风暴,她真的不想卷进去当观众,更不想当那个收拾残局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熟练地进入善后流程,先是给老板苏宇发了一条信息:“苏总,蔓蔓姐要回滨市。”
苏宇的回复立刻弹了出来:“好。”
意思很明确,她转而拨通了楼上司机兼行政刘伟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但听闻情况后,竟也没多问一句,只是利落地应了声“马上到”,语气平静得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唐琳快速换了条能见人的连衣裙。等刘伟赶到时,她已经把许蔓安抚好,或者说强行稳住在沙发上。
两人合力将哭得几乎脱力的许蔓和她的行李箱塞进酒店门口叫来的出租车。看着车窗内许蔓哭红的眼睛和凌乱的发丝,唐琳弯腰,再次叮嘱坐在副驾驶位的刘伟:“刘哥,辛苦你了。买到票一定立刻通知滨市行政那边,务必派人去机场接许姐,安全送到家。”
“明白,唐总监放心。”刘伟点点头。
目送着那抹红色的尾灯融入沉沉的夜色,唐琳才转身,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回酒店。灯火通明的大堂在深夜显得格外空旷安静,只有前台还站着一名值班的服务生。
电梯将她送回十五楼,走廊在昏暗的灯光下向前延伸,厚厚的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她走向自己的房间,然而,当面对那一排寂静无声、一模一样的房门时,她仿佛突然陷入了迷宫,脚步猛地顿住了。
是1506,还是1508?忙碌一天,加上半夜的折腾,她的脑子像一团浆糊。那张纯白色门卡上,竟寻不到一个数字提示。
她试探着将卡贴近1506的门锁。
“嘀——”的一声轻响,几乎就在同时,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内,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扣子,臂弯搭着件西装外套。他似乎是正准备出门,听到门锁响便顺手开了门。他目光落在唐琳脸上,带着些许询问的意味。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唐琳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声音因为尴尬而微微发颤。她慌忙后退,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向隔壁,手忙脚乱地刷开1508的房门,闪身进去。
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她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颗狂跳的心终于慢慢落回实处。刚才那窘迫的一幕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
早上八点半,酒店餐厅里飘满食物与咖啡的香气。唐琳几乎一夜未眠,强打精神取好餐,一眼看到营销部的几个同事正坐在靠窗口的位置。她走过去,在分区负责人姜佳佳身旁坐下,四周的低语声像潮水般微妙地起伏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姜佳佳正捧着一碗白粥,有气无力地用勺子搅动着,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唉声叹气:“唉,昨晚又喝多了……这胃里翻江倒海的。”
“你们后来去哪儿续摊了?”唐琳随口问,夹起一小块水果。
“老板带我们去了新开的那家‘祈望’酒吧。”姜佳佳揉了揉额角,语气里带着点后怕和不易察觉的微妙,“我是真扛不住了,半路就溜了。不过孙设计师是真厉害,全程跟下来了,那酒量,啧……女中豪杰啊!”
孙设计师?
唐琳握着筷子的指尖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顿。
孙雅婷——负责公司新办公室装修的设计师助理,年轻漂亮,这次是以“考察选购装修材料”的名义,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北京。
唐琳瞬间了悟了昨晚许蔓那场突如其来的深夜“告别”的导火索
——老板带着别的年轻女人去喝酒了,而且看起来,喝得很“尽兴”。
几个人正低声交谈着,空气里弥漫着心照不宣的微妙。忽然,话题的中心——老板苏宇,走了进来。他个子不算高,样貌也属寻常,但步伐果决,带着强大的气场,无声地压下了所有杂音。他端着杯咖啡,径直在唐琳对面坐下。
苏宇的视线落在唐琳身上,开门见山,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唐琳,一会儿发布会现场装修你亲自去盯一下。”他顿了顿,指尖在杯沿轻敲,“明晚的新品发布,你来做主讲。”
“好的,苏总。”唐琳的回答简短利落,垂下的眼睫掩去一丝复杂。
昨天午后,许蔓还兴致勃勃地拿着几条昂贵的裙子来到她的房间,反复比划,苦恼着哪一件更能衬出“准老板娘”的明艳与风采。
唐琳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这突如其来的“重用”,像一块烫手的山芋。她最不愿做的,就是在这种微妙时刻,被推到风口浪尖去承接这份本该属于别人的“风光”。
苏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唇角牵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明天是你的大场面,得打扮得出彩些。去挑件漂亮的礼服,公司报销。”
“谢谢苏总,我会准备好的。”唐琳平静地应道。她轻轻推开面前的餐盘,站起身,“那我先去看看发布会场地的准备情况。”
苏宇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对这位得力爱将的赏识。
二十三岁的唐琳,在“新简传媒”早已是个传奇。自大三实习至今不过五年,她已被同事私下称作公司的“锦鲤”。起初只是做了两套无人看好的平价卡板书,意外引爆市场,销量一度占据公司半壁江山。
后来在某次国际版权交易会上,她凭直觉签下一套冷门的青少年百科全书,苏宇当时只随口答了句“喜欢就试试”,结果连带着衍生玩具再度大爆,让原本籍籍无名的新简一跃成为行业黑马。
二十二岁那年,她便在公司元老一致的反对声中,被苏宇力排众议,推上了编辑总监的位置。
按照新简的出差标准,原本是够不上住京郊奢华的星寰酒店。全因唐琳牵头,邀请多位历史学家共同编著的《穿越历史的苍穹》,获得了国家级图书大奖,让新简在业界声名鹊起。
一向重脸面的苏宇,为这场新品发布会暨答谢宴下了血本,大手笔包下了星寰酒店那个赫赫有名的“星漩”大厅——近来多少500强企业的新品都曾在这里闪耀登场。
唐琳乘电梯下到二楼。星漩厅的大门敞开着,踏入其中,她瞬间被浓郁的科技感包围。穹顶式的天花板流淌着自适应光晕,将整个空间温柔地笼罩。她踩着光洁的地砖,砖缝间隐约有极细的蓝色光流脉动,如同星河流淌。
大厅空旷寂静,只有她一人。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中控台冰凉的金属开关,身后却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和一个略显急促的女声:“策展公司的人还没到吗?”
唐琳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着三女两男,清一色剪裁精良的西装,气质干练。她的目光瞬间被其中一个高挑的身影攫住——正是昨晚她走错房间遇见的那个男人!
不待她理清思绪,一个短发干练的女人目光如电,直接发问:“你们的音响是什么牌子?”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冷冽。唐琳看到她身上挂的展会胸牌上写着:杨晓薇--市场部副总监。
“……我不知道。我也是来看现场的。”唐琳语气平静。
杨晓薇蹙眉,锐利的视线转向同伴,带着明显的不悦:“这个厅我们不是包场了吗?”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年轻男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声音发虚:“行政那边……好像……好像没最终确认这个厅的预订……”
杨晓薇脸色骤变:“请柬早就发出去了!我们向来是包下整个会议区的!这怎么回事?”
唐琳无心听他们内部的乌龙,转身就走。刚走到电梯口,身后传来一个清润温和的男声:
“唐总监?”
她脚步一顿,转过身。正是昨夜那个男人。
他站在几步之外,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姿挺拔。晨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鼻梁高直,下颌线利落,尤其那深邃的眉眼,此刻全然不见昨夜的疏离冷漠,反而漾着笑意。他递上一张设计简约的名片,姿态从容:“你好,我叫叶星泽。”
唐琳懒得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她接过制作精良的名片,上面“光讯科技首席技术官”的头衔简洁有力。
她微微颔首:“叶先生找我有事?”
叶星泽脸上的笑容不变,目光专注而真诚:“唐总监,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原定明天上午在这里举行新品发布会,但行政部出了纰漏,没有和酒店最终确认场地时间。”他语气平稳,却透着期待,“能否请您将星漩大厅明天上午的使用权让渡给我们?价格方面,一切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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