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了。
这是沈洄安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家”，秦教授说这是她爸妈买的第一栋房子，也是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对于父母，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
在她记忆里，父母很少回家，很多时候见面都要按月来计算。
后来，父母去世了，就更没有印象了。
姑姑告诉她，他们是很伟大的病毒学家。
一生都在追逐着病毒的奥秘，最后消亡也同样是因为病毒。
沈洄安换了鞋，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门口摆放着两个白色的行李箱。
这是秦教授前几天差人送过来的，房子也是前几天打扫的。
箱子里除了自己的衣物和一叠资料外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铁盒。
她拿出铁盒，摇了摇，没有声音。
铁盒旁边有两个暗扣，轻轻一按铁盒就弹开了。
看着盒子里满满当当的钱，沈洄安不由得失笑。
秦教授这人真是，明明走的时候告诉他自己身上带够了钱。
可能是人上了年纪，他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
一会说自己年纪小，不懂得照顾自己，一会又说离京都远，没人看着不放心。
可是自己的衣食住行全是秦教授的人，保姆是他请的，司机也是他请的，除非自己想不开了，不然能发生什么意外。
沈洄安将手里的铁盒放了进去，将空调制热和加湿器打开后拿了一套冬天的睡衣就去了浴室。
——
“丫头，回来了吗？”
沈洄安看着短信，关掉了手里的吹风，给对面的人拨了通电话。
“老师，我回来了。”
“今天第一天上学，怎么样啊？”
秦培民笑着，从声音便能听出老人的精神矍铄。
“挺好的，老师。他们…”说话的声音顿了顿，随后是带着笑意的声线，“他们，都挺好的。”
“丫头看样子心情不错啊，交到好朋友了？你师母让我给你说叫你平时不要老板着一张脸，要多笑笑。”
“好的，老师。麻烦告诉师母我会的。”
“哦，对了，丫头，你师母问你今年过年回来吗？”
“过年？到时候再说吧，老师，看看到时候具体什么情况再决定。”
沈洄安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老师，你该休息了，已经要十一点了，医生说过你不能熬夜。”
秦培民失语……
“你这丫头，还管起你老师了。”
“老师你……”
沈洄安正准备说两句就听到“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这小老头，真的是……
空调制热很慢，热气全漂浮在房顶上面，下部的冷空气逐渐侵蚀了全身，让她没有心思继续琢磨这些有的没的，给手机定了个闹钟就转身上了床。
被子裹着冰凉的身体，好一会才有了热度。
沈洄安拿过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抽出了自己的日记本。
就像平时记录数据一样，她有着记录自己生活的习惯。
————2013.11.19，阴雨
我今天遇见一个女孩，她叫方时游。她很特别，和我过往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
——
今天依旧是个下雨天。
沈洄安看着窗外比昨日更为密集的雨水。
花坛里的海棠已经被打得只剩残枝败柳了，泥土里满是桂花。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气进入鼻腔，氲出丝丝血腥气。
“小沈，早饭做好了，来吃饭。”
沈洄安拿起床上的书包正准备出去，开门的时候看到了书桌上的袋子。
那是周奶奶亲手钩织的手套和围巾，奶奶说这边冷，她经不住冻。
她有一套，但奶奶给了两套。
周奶奶没说，但她知道，周奶奶是让她送给朋友的。
周奶奶对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我们小沈这么漂亮，这么聪明，那些不和我们小沈做朋友的，真没眼光。”
沈洄安关上门。
李姨还在清理着厨房。
“李姨，我带了吃的在路上吃，桌子上的你吃掉就好，吃不完可以带走。”
说完便随手拿了两个包子和牛奶出门了。
——
等她坐到位置上时已经开始早读了，只不过林书还没来。
前桌的两个板寸可能被林书教育过了一顿，只是对她笑了下就转过头去了。
沈洄安看着手里的袋子，脑袋有点宕机。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走了，最后却还是转身回去提了袋子。
可是，她会收吗？一个才认识不到24小时的陌生同学就给自己送来了礼物。
沈洄安茫然，她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蠢。
……
“咳咳”
一道咳嗽声自耳边传来。
沈洄安回神，失焦的瞳孔逐渐有了焦距。
“我昨天勾选的那道题真没人会吗？”
林书一边扫视着教室一边轻扣着沈洄安的桌子。
“那，让我们新同学来教教大家怎么样？”
沈洄安看着林书莫名其妙的笑，一时有些心慌。
倒不是因为因为林书可能让她做题，而是林书这种皮笑肉不笑的状态。
她做惯了好学生，在上课走神这种事她从来没犯过，这次不仅走神，还走了一节课。
是的，现在已经第二节课了。
林书看着她一直走神，实在忍无可忍才提醒她的。
“那，沈洄安同学，麻烦你教大家做一下这道题。”
林书将手上的习题册递过去，指了指那道题。
沈洄安看着那道题，是昨天她给方时游讲解的那道题。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会了但是不去？
她侧过头去看方时游，很巧，方时游正在看她。
或者说，整个班都在看她。
林书侧过身，挡住了沈洄安的视线。
“快去吧，沈同学。”
沈洄安走上讲台，三下五除二写出了自己的解题方法。
正当她转身准备下去的时候她前桌的板寸说话了。
“沈洄安，你能不能再详细一些，我看不懂。”
沈洄安看着他，确实不像没事找事，环顾了一周，整个教室里的人几乎都是茫然状态。她转过头去看方时游，对方只是摊了摊手，表情很无奈。
方时游看着讲台上的人，很是惭愧。
她昨天顺着沈洄安的思路算了好久也没算出结果，最后去问的林书，才知道这个解题方法已经超纲了。
“小沈同学，你用的方法不适合高中生，换一种方法可以吗？更简单，更低端一点的。”
林书笑着走到了沈洄安的身边。
她背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种更为通俗但是格外复杂的解法。
“例如，这种。”
“小沈同学明白了吗？”
沈洄安点头，擦掉了自己原有的解法，换了另一种易懂且更为简洁的方法。
她没看见，林书在旁边逐渐扩大的笑脸和逐渐发亮的瞳孔。
林书看着女孩的背影，昨天方时游拿着题来找她的时候她就很震惊，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校长所说的“好好接住这福气”是什么意思了。
她清了清嗓子，等到女孩写完准备回去的时候扣住了她的肩膀。
“同学们，我知道你们很多人觉得沈洄安年龄比你们小，觉得她不好相处。
不过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沈同学虽然年纪小，可是她的见识比你们广得多。
我希望你们可以多和她交流，不论是学习，还是你们的以后。
凉城信息太闭塞了，关于大都市，你们有的人可能只是在报纸上看过，也或许仅仅只是听过。
甚至你们可能都没听过工程师这一名词。
我希望你们都能走出凉城，不一定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只是希望你们有更多的选择。
……”
……
方时游看着台上讲着讲着逐渐情绪失控的林书，心脏像被人揪着一样喘不过来气。
她知道林书情绪崩溃的源头，她也知道林书是真的希望他们都能走出凉城，都能拥有自己的人生。
她攥紧自己心脏处的衣料，转过头。
窗外又开始下雨了，仔细看还能看见飘着的雪花。
方时游推开窗，将手伸出窗外，雪花飘在她红肿的手心。
没有停留，也没有温度。
她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比现在冷上许多的冬天。
那时漫天纷飞的雪花给所有都覆盖上了一抹白。
就连平日里常走的路都被附上了一层厚厚的雪。
可那么厚的雪却连一个人都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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