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耽搁,根据报告上的信息和昨天的记忆,开始尝试勾勒那个嫌疑最大的男人——赵铁柱,以及她在人群中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充满仇恨的面孔。
她拿出铅笔和画纸,凭借心理学中对面部表情、肌肉走向和情绪关联的知识,结合常见码头工人的面貌特征,一点点描绘起来。浓眉、方颌、因为长期劳作而显得粗犷的线条、还有那双她印象深刻的、蕴含着痛苦与仇恨的眼睛……
时间在她专注的笔尖下流逝。巡捕房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变得嘈杂。其他巡捕看到她在画画,都有些好奇,但没人敢来打扰——毕竟她是顾探长“罩”的人(虽然方式比较特别)。
画得差不多时,楚昭宁决定不再枯等。她将画纸小心收好,起身再次前往十六铺码头。她想去三号船坞附近看看,试着打听一下赵铁柱这个人。
然而,码头的现实给了她沉重一击。
昨天的事情显然余波未平。工人们看到穿着巡捕制服、还是个女人的她,要么眼神闪躲,唯恐避之不及,要么就干脆装聋作哑。她试着问了几个人,关于赵铁柱,关于苏秀娟,得到的不是含糊其辞的“不知道”,就是明显带着恐惧的回避。
“姑娘,别打听了,惹不起的……”
“赵铁柱?好像请假了吧……不清楚……”
“苏秀娟?没听说过……哎呦,工头叫我了!”
她甚至找到了第三号船坞,那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工人们低头忙碌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没人愿意多看她一眼,更没人回答她的问题。一种无形的、沉默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顾时安昨天在车上说的话——在这里,真相远没有“生存”和“畏惧”重要。兴隆商会的阴影,笼罩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奔波一上午,毫无所获。楚昭宁带着挫败感和一丝疲惫回到巡捕房,正好在门口撞见了似乎正要出去的顾时安。
他换了一身干净衬衫,但眼底带着血丝,显然熬夜的后遗症还在。看到楚昭宁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嘴角一扯,那副熟悉的痞笑又挂了下来。
“哟,我们的大心理学家回来了?”他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怎么样?感受到租界人民如春风般温暖的热情了吗?是不是每个人都抢着跟你倾诉冤情,痛斥帮派恶行?”
楚昭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顾时安轻笑一声,走上前几步,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像是“教导”的意味:“早就告诉过你,大小姐。这里不是你理想照耀的地方。你想靠几句‘你好请配合调查’就让人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你讲实话?天真。”
他指了指外面车水马龙、光怪陆离的街道:“在这里,想挖出东西,得靠这个——”他搓了搓手指,做出数钱的动作,“或者这个——”他拍了拍腰间的枪套,“或者,得让他们怕你,比怕那些威胁他们的人更怕你。理想主义?在这里活不过三天。”
他的话刻薄又现实,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楚昭宁最后一点幻想。她咬紧嘴唇,心里堵得难受,却无法反驳。
顾时安看着她这副样子,似乎觉得有趣,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情绪。他最终只是耸耸肩:“行了,别摆出这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回去坐着吧,别添乱就行。我去会会那位‘情深义重’的陈老板,给他喂点定心丸。”
说完,他摆摆手,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走了。
楚昭宁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委屈和挫败感强行压下去。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再次拿出那张画像和报告,更加专注地研究起来,将昨天阿岁的分析、自己的观察、还有有限的调查信息反复比对、串联。
她就不信,找不到突破口。
又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就在她试图从苏秀娟的社会关系网中寻找蛛丝马迹时,巡捕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
“抓住了!抓住了!”
“快!带去审讯室!”
“妈的,这小子还挺犟!”
楚昭宁的心猛地一跳,立刻站起身朝外看去。
只见几个巡押着一个被反铐着双手的男人正粗暴地推搡着走进来。那男人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工装,身材结实,低着头,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压抑的愤怒和不甘。
就在他被推搡着经过楚昭宁办公桌前的刹那,他似乎挣扎了一下,猛地抬起了头——
楚昭宁的呼吸骤然停止!
浓眉,方颌,粗犷而此刻因愤怒扭曲的面孔,还有那双眼睛——尽管充满了血丝和暴戾,但她绝不会认错!就是昨天在仓库人群里,那个流露出刻骨仇恨的男人!就是她纸上画的那个形象!
真的是他!赵铁柱!
顾时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得意从后面响起,他不知何时也回来了,正靠在隔断板上,看着这一幕:“瞧瞧,谁说咱们巡捕房效率低?这不就请回来了么?”
他走到楚昭宁身边,瞥了一眼她桌上那张画像,眉毛挑了一下,吹了声口哨:“呵,画得还挺像。怎么样?楚大神探,这回服气了吧?破案,光靠看脸和猜心思可不行。”
他的调侃一如既往,但楚昭宁此刻完全顾不上回嘴。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被押往审讯室的赵铁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抓到了?就这么简单?虽然线索指向他,但……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种复杂的处理尸体的方式……真的仅仅是仇恨驱动的简单复仇吗?
顾时安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嗤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下意识躲开之前就收回了手):“别瞎琢磨了。证据链差不多齐了。动机、时机、能力,他全占。剩下的,就是进去让他画个押的事儿。”
他语气轻松,仿佛已经大功告成。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带着那种准备去“攻克难关”的、混合着痞气和自信的表情,迈步走向了审讯室。
门,在他身后关上。
楚昭宁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案子,真的就这么简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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