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月淡花浓》的男主,《月淡花浓》是他们共同的处女作,那是一次终生难忘的合作。
拍摄结束后他们相忘于江湖,即使在工作场合遇到,二人也只是擦肩而过,默契地不做点头之交。
那份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不可言说的只属于少男少女的情愫,最终因为摩擦和误会,在岁月里遗落失散。
两个人走散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时会议室大门打开,一个干练有力的女声落了进来:“演员已经准备好了,韦宁你忙完了吗?”
那声音听着异常熟悉,林见微抬起头,看见一个瘦削高挺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皮肤因为连续的吃饭睡觉不规律显得黄黑,嘴唇上结着一层干皮,黑眼圈叠着眼袋上面的那双眼睛却目光清亮。
那是导演文眉,一个凭一己之力在华语圈杀出了一方天地的女导演。
也曾经是她的伯乐,将林见微从贫穷阴暗的生活中拯救出来。
韦宁慌忙将还剩一口的咖啡仰头喝完,啪地放在桌上霍然起身,这时文眉注意到她旁边坐着的那年轻女孩。
她几乎未施粉黛,五官是出水芙蓉般的清秀明丽,又带着一股令人难忘的孤独倔强。
英气的眉宇之间仿佛隐着一头笼中小兽,随时可以为了自由理想拼尽一切。
她就那样定定地坐在那里,身上似乎带着无限的故事,有魔力一般勾着人只想一探究竟。
文眉定定地盯着林见微,心里某个地方轰然裂开,一种说不清的巨大熟悉感忽然涌了上来。
韦宁见文眉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还道是自己忘带了什么东西,慌忙对林见微伸出手:“剧本给我。”
林见微也注意到了文眉不同寻常的目光,但也没多想,低下头弯腰将手中的几页纸递还。
这时文眉缓缓开口问道:“你是谁?”
韦宁知道文眉不喜欢有陌生人进入工作区域,慌忙替她答道:“这是我妹妹,韦盏,找我有点事情,她很快就走了。”
一边说一边把林见微从座位上拉起,催促道:“快走吧,户口本可拿好了!”
文眉紧紧盯着林见微从位置上站起,快速上下打量了她的身型:
165的身高,一百斤左右,标准的九头身。
她无论是坐着还是走路,体态都非常挺拔,一看就是练过舞蹈的。
很好。
文眉:“等一等,让我问几个问题。”
韦宁疑惑地看着她,林见微却暗暗猜到了什么,落落地说:“导演您问。”
吐字清晰,不疾不徐,音色如落玉,清脆悦耳。
文眉:“你看过我的戏吗?”
林见微笑道:“当然,您的作品我都看过。”
文眉十分意外:“最喜欢哪一部,哪个人物?”
林见微想了想,还是决定遵从内心:“有一部戏虽然不是您亲自导的,但听说是您幕后指导,由您的大弟子拍摄完成的,叫《月淡花浓》。”
文眉更加意外了,《月淡花浓》知名度不高,用的都是新人演员,拍出来之后虽然拿了几个小奖项,但终归是一部叫好不叫座的片子,业内都没太多人知道。
她怎么会看过这么冷门的片子?
但她说的确实没错,当年拍摄片子的是她的学生洛铭,但她对美术、剧本、拍摄流程等提供了全方位指导,还亲自探班数次。
林见微笑着解释说:“我之所以最喜欢《月淡花浓》,是因为它讲的是一个非常纯粹的情感故事。那是动荡的战争年月,家境贫寒的沈黎和富家公子叶疏在学堂里因一曲月淡花浓相知相识,暗许终生,叶家自然百般阻挠,故意让叶疏误会沈黎移情别恋,以绝情思。”
“可是叶疏一怒之下竟离家出走,参军后辗转成为了第一批飞行员,沈黎为了养家糊口只得嫁人,可是战乱之中丈夫、公婆、父母相继病死,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度日。”
“沈黎和叶疏重逢时已三十多岁,跨过半生风霜,二人相顾无言,唯有执手相看,泪满衣裳。”
“那时二人都住在西南,叶疏是战功赫赫的飞行大队长,为沈黎谋了一份中学国文老师的差事。两人一有空就待在一起,但默契地没有提到婚事。”
“那时飞行员死亡率非常之高,所以叶疏每次执行任务前都来看望沈黎,留下一封遗书和钱物。”
“当遗书写到第十封时,叶疏便再也没有回来,在一个月淡花浓之夜,他的飞机摔在了高山之巅,他的生命也永远定格在那个夜晚。”
“叶疏走了以后,沈黎原本也想找一个月淡花浓之夜自我了断在山崖之间,和叶疏长相厮守,可是没想到被路过的山民救起。”
“后来她含泪决定继续活下去,抚育其他飞行员的遗孤,退休后拄着拐杖走遍山山水水,看着这盛世终于如他所望。”
“我喜欢这部片子,因为沈黎和叶疏就好像高山上的两朵紧紧相依迎风绽放的雪莲,风雪愈大开得愈盛,离得愈近,直至死亡将他们分隔。”
“我喜欢的人物是沈黎和叶疏,是他们二人一起成就了这样纯粹的情比金坚的感情,缺一不可。”
文眉听得频频点头,其实林见微说的和其他人的观后感并无显著不同,绝大多数的观影者都会在影片末尾为沈黎和叶疏的爱情流下感动的泪水。
但不知为什么,林见微讲述自己的感叹时,那股真挚的劲儿特别打动文眉。
就好像,她自己是亲历的见证者一般。
演员最重要的就是信念感,眼前这个女孩子能对一个虚构出来的故事如此共情,当真难得。
文眉心下感慨了片刻,又看着她手里那几页纸问道:“那是《冬逝华年》的剧本,你刚刚看了是吧?”
林见微点头,刚刚她确实通读了一遍,知道这几页纸讲的是一年之后男女主在小酒馆重逢的戏。
文眉:“有什么感受?”
林见微想了想答道:“我很喜欢这场戏,男女主都不是什么善类,过往的经历让他们心里早已伤痕累累千疮百孔,却依然愿意为了一个缥缈的约定,克服千难万险,越过千山万水,在初雪的日子赶回初见的地方。”
“这样的感情,也令人敬佩和向往。”
文眉暗暗点头:“你觉得女主角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见微心下暗惊,通常来说,导演这么问,是对角色心有所属故而抛出橄榄枝。
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看过的内容,缓缓道:“她是一个生活在苦难的夹缝中,却依然向往热爱着那从缝隙渗下来的几缕希望的人,为了那份卑微缥缈的希望,她不惜竭尽全力,燃尽生命。”
文眉忍不住点头,脸上是掩不住的赞许。
韦宁暗惊,和文眉工作这么久了,她就没见过她对谁表达过赞许。
半晌后文眉问道:“你想不想来试一下戏?”
林见微着实惊讶了一下,刚刚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文眉这么快这么直接地抛出橄榄枝,她还是非常意外。
脑子卡壳了一下,她结结巴巴问道:“啊?你说我吗?”
她的反应逗笑了文眉:“就试你手里的那出戏。”
林见微立刻道:“没问题。”
文眉:“好,那你随我来,”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需不需要时间再熟悉一下台词?”
林见微摇头:“不用了,我都记下来了。”
文眉惊讶至极,音调都提高了几度:“几页纸的词都记下了?”
快速记住台词是演员的基本功,林见微逼自己练过,之前她拍戏的时候就有“记忆王”的称号。
虽然不能做到过目不忘,但通读几遍之后记个**不离十是可以的。
之前打电话的时候,韦宁也无意中透露过最近在试的戏大概是什么感觉,所以刚刚看了几遍后,林见微真的几乎记住了全部台词。
只要上场前再看一遍,就没有问题。
林见微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没问题了,随时可以试戏。”
文眉半是钦佩半是怀疑地看着她,招手道:“好,那你跟我来。”
林见微、韦宁跟着文眉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里。
里面空无一人,中央有两把黑色折叠椅,后面是白色打光板,面前驾着几台摄像机和收声器,隔了几米还有一台监视器。
文眉指着其中一把椅子说:“你坐在那里,先不要动,我去监视器后面看看。”
林见微明白这是要检查一下她的镜头感,毕竟很多人现实生活里长得还挺好看的,可是到了镜头前却变了模样。
她知道自己以前的长相是上镜的,但现在……
因为心里没底,她手心里渐渐渗出一层细汗。
坐在这里才知道,她是非常渴望这次机会的。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感觉,她能感觉到肾上腺素的飙升,她是真心热爱演戏的,毕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镜头前演绎一个又一个角色。
上辈子她还没能完全实现这个愿望,这辈子会不会有机会呢?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向面前黑洞洞的镜头,那里没有人,但她却想象着戏里的男主角坐在那里,那双幽深难测,历经风雨而无处言说的眸子近在咫尺。
她心里一块坚硬如冰的地方突然慢慢开始融化,她望着他,好像越过岁月看到了苦难本身,也看到了饱历风霜的自己。
于是她嘴角划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监视器那头,文眉身旁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一身黑衣,戴着黑帽子黑口罩,身形瘦削颀长,不得不微微弓腰才能看到监视器里的内容。
幽深晦暗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头里的景象时,过了许久,男人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他已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他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却有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惊艳感。
文眉碰了下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抬头的时候对上文眉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上了?”
周落深呼一口气,重重地点头:“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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