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的那天,我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当年一袭红衣风风火火的墨莉,如今剪了短发,穿着统一的军装,成为了一名隶属华共的医疗兵。
她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我,我问她为何会来这,她说是为了保家卫国,我说我也是。
后来她问我九哥如今在哪儿,她还欠九哥一匹马。
我说九哥没了,好多哥哥们都没了。
墨莉劝我节哀,我勉强的笑了笑,都过去了。
除了墨莉,还有好几个寨里的兄弟都在,他们是跟着墨莉一起下山的,其他的兄弟散落在各个部队,但不管他们身处何方,都是在为了华国抗战事业做努力。
我和墨莉成了战友,虽然转入了正面战场,但我依旧以“蝶”的身份,与许多地下组织都保持暗中联系,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早日将侵略者赶出华国。
#06
第一次上战场,我被擦肩而过的子弹吓到,炮弹就在我面前炸开,我清楚的意识到死亡原来离我这么近。
很快我便调整了心态,举起枪,对准了嚣张的苯国兵。
大半年的时间,我参与过的大大小小的战役有近百场。
偶然的机会,我得了几日休假,便想着回峰城看一看哥哥们。
可我没想到等待我的,是空无一人的院子和阿润哥的死讯。
沈铃儿把阿润哥留下的信交到我的手中,她对我说幺儿回来过,阿润哥是幺儿安葬的。
我独自一人去到了那座山上,看着并排摆放的九座墓碑,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回到陕东后,没有太多的时间容我悲伤,多地的根据地遭到苯国派兵大力围剿,陕东的各个队伍都需要立刻赶去支援。
我的队伍来到的是常滨附近的山区,我们昼夜不分的赶了两天路,刚到山区附近就听见震耳欲聋的炮火,我们立刻加入了战斗。
混乱中,我们与需要支援的队伍碰面,但我们没有时间对接,稍有不慎就会被子弹击中。
我在灰尘中眯着眼看向不远处,一个高个子战士正在躲避迎面而来的子弹,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即将落下的炮弹。
我没有犹豫,立刻冲上前从背后抱住他,带着他摔进泥泞的战壕中。
“小心!”
#07
我是在医帐里醒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睁眼的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张峻豪。
“爹!叔叔醒了!”
耳边传来一声孩子的呼喊,我忍着疼痛坐起身四处张望。
“八哥......”我脱口而出那个许久没有喊过的称呼。
只见穿着军装的八哥,抱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男孩子缓缓向我走来。
原来我救下的那个战士,是我的哥哥。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滑落,八哥站在我的床边,用手擦去了我的泪水“好好的,哭什么。”
我一个劲的摇头,嘴里念叨着对不起......
欠他的道歉,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
等恢复了情绪,我问八哥为何会在这里。
他说我走后没多久,他便跟着姜楠一起离开了峰城。
八哥怀里的娃娃好奇的张望我,我看着娃娃那张熟悉的脸,犹豫的问道“这是你的儿子?”
八哥点头,然后拍了拍娃娃的脑袋“快告诉叔叔你是谁。”
娃娃奶声奶气的说“小穆叔叔你好,我叫张利,小名利利,是被爹捡回来的。”
原来娃娃是八哥捡回来的战场遗孤。
我从口袋里摸索出几颗糖塞到了娃娃的手里,娃娃说了谢谢,随后问道
“小穆叔叔,你认识阿顺叔叔吗?爹说他有个弟弟叫顺顺,所以给我取名叫利利,他希望家里人都能顺顺利利的。”
我一时间愣住了,八哥让张利自己去玩,就剩我们二人后,我问他为何会收养这个孩子。
“你看出来了不是吗?利利长的太像阿顺了,我在废墟中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这么小一点,我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总有种抱着阿顺的错觉。”
“他本该被送去遗孤所,可我不忍心。我想到了当年的你和阿顺,也是这么小一点,没了亲人,跟着我们一起长大。犹豫了许久,最后鬼使神差的把他留下了。”
我看着张利蹲着墙角数蚂蚁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张峻豪,那个曾经说好要保护我一辈子的小骗子。
八哥说最近战事吃紧,根据地不安全,他想着找机会把张利送回家让阿润哥养。
我哭着说阿润哥没了,八哥起初不信,但看见我哭的伤心,不得不接受了这一噩耗。
张利听见声音跑回来问我为什么哭,张极红着眼眶将我和张利搂着怀里轻声道“因为你的阿润叔叔去了天上,我们舍不得。”
#08
晚上张利是和我一起睡的,小朋友睡不着,他拉着我的手问“小穆叔叔,你说阿顺叔叔会喜欢我吗?爹说我和他长的很像。”
我说会的,不止是他,每个叔叔都会很喜欢利利。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张利天真的问。
我不知怎么回答只是沉默,张利也没有多问,一会就睡着了。
外面的战事不停,八哥成日在外征战,我在医帐里养伤,张利就在一旁陪我。
这孩子乖的要命,十八巷从未有过这么乖的孩子。
两三日的功夫,我便和张利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这张脸,我总觉得他亲切。
张利小嘴叭叭的向我吐槽着八哥,说八哥有时候好凶,还不注意照顾身体,总是受伤。
我揉着张利的小脑袋“那我们的利利要快些长大,等长大了,就能替你爹分担了。”
从前哥哥们对我说的话,我又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张利,不知他长大以后,会不会和张峻豪一样,我不免开始期待。
离别的日子很快到来,我的部队需要转移至他处。
八哥上了战场,我无法和他告别,我只能将一张墨莉偷拍的我与他们的合照交给了张利。
“帮我和你爹道别,告诉他等有朝一日华国胜利了,我们在十八巷再见。”
张利抱着照片点头,临走前将口袋里的糖都塞给了我,他说“小穆叔叔,我好喜欢你,打仗太苦了,你多吃点糖,我等着和你再见!”
我笑着说好。
离开山区根据地后的我跟随队伍奔走于各个战场,闲暇之余我总会想到八哥和张利,还有远在鲁川的幺儿以及不知身处何方的七哥,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09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加入华共已经四年多了,再有一个月就翻过第五个年头了。
今年依旧是在队里过的年,热闹的很,但我始终忘不了六年前的那个除夕夜。
已经二十五岁的我被队里的领导张罗着婚姻大事,人选自然是部队里其他的女同志。
可我对这事儿没兴趣,我并不在乎儿女情长,我所期盼的只有华国的胜利和与哥哥弟弟们的重逢。
春天快要结束了,炎热的夏天匆匆的赶来准备接班。
就在此时,我们的队伍接到了一项重要的任务。
一座六百多人的村庄即将遭受苯国兵的围剿屠杀,我们奉命前去转移群众。
我们赶在了苯国兵到来之前,引导百姓们有序撤离。可村子里人口众多,转移不是易事,还剩十几户没有成功转移时,苯国兵打来了。
我带着一支小分队,将苯国兵的注意力吸引到不远处的山谷。山谷的地形复杂,平常很少会有人闯入。
我们一行共九人,其中医疗兵两人,墨莉也在。我们带着苯国兵在山谷里兜圈子,没多久便迷失了方向。
无奈之下我们找了个山洞暂时藏身。
苯国兵似乎是提前察觉了危险,并没有太过深入,而是喊了支援,将我们团团包围。
他们抓了一个熟悉山谷地形的老者,带上了几条狼狗,四处搜寻我们的下落。
我们被困在这山洞里三天三夜,只能靠山洞周围的一些杂草勉强饱腹。
其实我们不是没想过冲出去与苯国兵厮杀,但我们想再等等。我们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不值得他们大费周章的搜寻,没准再等等他们就会离开了。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真就想和我们死磕到底。
被困的第四个晚上,我们决定不再当缩头乌龟,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没准还能多杀两个苯国兵给自己当垫背呢,总好过在这山洞里等死。
第五日一早,我们将身上的手榴弹汇总,布下了陷阱,接着我们躲在一旁故意放空枪吸引敌人的注意。
对战一触即发,苯国兵意料之中的走入了我们布下的陷阱,五个手榴弹炸死了将近十个敌人,不亏。
打到最后,双方的损失都很惨重,我们这边也只剩下四人。
每个人的枪里都还剩最后一颗子弹,但对面的敌人数量是我们的五倍不止,我们默契的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这颗子弹是留给自己的,我们宁死也不愿做苯国人的俘虏。
四人对立坐着,我对面的正是墨莉。她的短发被微风轻轻吹动,她忽然笑得灿烂,让我不免有些恍惚。
我想起了与她第一次遇见的时候,那时的她骑着骏马意气风发,那时的我还是哥哥们身边的乖幺儿。
可如今,我们即将与对方做最后的告别。
她说“小穆弟弟,因为认识了你们,我才会走上这条路,但我不后悔,认识你们很高兴。”
我红了眼眶,笑着说“姐,有幸相识,我要去找哥哥们了,等到了天上,你记得来找我啊。”
她说一定。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将枪口抵在太阳穴随后闭上了双眼,泪水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
闭上眼的那一刻,我竟有一丝庆幸,我终于可以逃离回忆的牢笼,去寻许久未见的哥哥了。
我无惧死亡,只是可惜,可惜没能和七哥八哥幺儿说声再见,没有再听张利喊声小穆叔叔,也没能亲眼见证华国的胜利......
砰!砰!砰!砰!
随着四声枪响,我们在硝烟弥漫的山谷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10
我死后的第三个月,这场长达数年的侵略战争,以苯国无条件投降宣告结束。
我生于初冬,亡于春末,终是没能亲眼看见属于我们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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