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以为自己幻听了。
什么叫没人了?
七连在改编,人手不断分到其他连队,也不断有人离开队伍。可是,那是一个连队啊,那是钢七连啊,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它会没了,没人了。
不是有那个马小帅被分进去作为新鲜血液吗?
七连不是在改编吗?不是在用这些新鲜血液改编?
那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成才的表情,冲自己的同伴喊:“好了没?”
那边也高声答他:“马上。”
成才看过去的两人已经汇合上车去了。
他想问问这消息是真的假的,想问问七连里的许三多去了哪里,七连长去了哪里,可方才被羞辱的事情让他迈不动步。
薛林走过来道:“明天,明天出去的时候打听一下,不一定是真的。这人刚才明显护着他的人,指不定故意说这刺激班长你呢。”
成才勉强应下,一天按部就班的过完,也没管他们怎么定下的外出人选,薛林又去哪里联系的能外出的车辆。
第二天一大早,成才和杨志德两人坐着老乡的驴车晃晃悠悠的朝着外面的世界行去。
原本是可以先去外面办事的,可是成才实在焦心于昨天听到消息,因此先往团部赶。
他也不找人瞎打听,先直奔三连找指导员当面办请假手续,然后顺势问了一下七连什么情况,指导员叹道:“什么情况?改编了呗,人都分流到其他连队了。成才啊,别想太多,这是大趋势,没人能改编变的了?”
成才忧心许三多,急忙问:“那三多分到哪个连队了?”他没敢提高城。
何红涛道:“三多还在七连,和你们连长看守营房呢。两个人,就那么守着。”他叹了口气,也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成才拧着眉头,半天没出一声。
何红涛只好劝他:“不用担心他们,上头会有安排的。反倒是你,比他们可不见得容易啊。”
成才忙道:“指导员放心,我会把五班带好的。”
何红涛满脸忧愁的叹口气道:“你们有事要办就赶紧去吧,这些既成的事情,多想无益。”
成才道:“是。我想先去七连看看。”
何红涛提醒:“去吧,也不要太难过,以后见面的日子多着呢。”
成才点点头,带着杨志德走了。
成才让杨志德在大门口等他,自己往七连的大楼去。
到了那住了几年的大院,果然见人去楼空,长廊寂寂。成才盯着惯来人来人往的的楼梯,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
连长不见,许三多也不见,甚至连一贯与他不对付的伍六一也不见。
三多和连长不是应该在的嘛,可上了楼各个屋子看过,确实空无一人。
想来两人是暂时出去了他有心想等等,可办完事后回五班的路还长着呢,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等待。
杨志德站在团部大门口看着班长远远行来,到他跟前时,面色凝重,只道了一句:“走吧。”
两人便默默往县城里去了。
两人分开行动,除了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办,还有帮五班其他人买东西的任务。
成才承担了帮薛林买和毛线的任务,用他的话说,闲着也是闲着,打个毛衣,冬天还能穿在里边呢。
成才不知道的是,薛林的所谓毛衣已经打了好几年了,连一只袖子都没有完成过。
买好了毛线,人店家还附赠了一整套的各色钩针和一本薄薄的编织说明。
成才把东西存在前台,进了这家看起来挺大的书店。先去买自己感兴趣的军事刊物,也不多挑,拿了两本。然后去备考区转了转,挑了一套军考教材出来。
结果去结账时,一眼扫见一本《生活实用编织教程》,这不正适合薛林嘛!
提着满满一兜东西出来,和杨志德顺利汇合,两人坐上公交车返回了团部。
也是正巧,他们在中午时分搭上了返回五班的运输车。
成才回望大门,他并不知道,下一次有机会再回来的时候,七连的留守的人已经二去其一。
他目前的所有精力,只管统统扔进五班的纪律于训练上,好在经历过朱自强晕在草洞里一事,五班明面上上也算同心同德,再没人反对成才的训练计划,至于训练进度如何,成才再急,也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把人从安逸的过往里揪出来,没可能一步到位。
深秋的时候,成才又找机会去了一趟七连,彼时整栋大楼里,只有一个许三多在用力的数着日子过活。
他们的重逢是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伤心日。
成才看着眼前拖地的小个子,心中百感交集。
“许三多!”
许三多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然后继续拖地。
成才不耐烦的站到许三多身前,踩在他刚拖过的净如镜面的白瓷砖上。
“许三多!”
许三多震惊的抬头,他刚刚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些日子他过得难,耳边似乎总还能听到七连过往打打闹闹的声音,尤其最近几天,以往的声音仿佛离得很远,又好像离得很近,时不时的就从他脑海里的会议中跳出来一下。
今天仍是这样,听见成才的声音叫出“许三多”这个名字时,他还以为仍是之前出现的幻听。
直到成才站在他身前,带着怒气地声音再次响起,一双军靴也出现在眼里,许三多偶才感觉到,也许自己听见的不是幻觉。
许三多抬眼,成才低眸,两两相望,各自悲喜不胜。
两人走进空无一人宿舍,在书桌前安坐,一时间都无言语。
末了,终是成才道:“三儿,你最近,还好吧?”
许三多看着成才,咧开嘴,笑出两排大白牙。
成才也跟着笑,两张相对而笑的年轻的面容让这个寂寞已久的房间都亮堂了起来。
许三多压着声音说道:“我,我挺好的。”
成才却听出来他嗓子好像挤着了似得,忙问:“怎么了?感冒了?”
“没,没感冒。”许三多咽咽口水,继续道:“就是长时间不说话,嗓子突然一开,不大适应。”
成才脸上重逢的喜悦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他扫视了一圈三班的屋子,那个是不苟言笑的伍六一的,上头那个是甘小宁的,现在都空着,没人陪着三多了。
“三多,我在五班,还不错。”成才强提着兴致,跟许三多说薛林的织毛衣大业:“老薛最近像是下定了决心了,一只袖子都织完了,正研究怎么把针法往脖子那儿够呢。我跟他说不对,分开织好了拼在一起,他不听,非得想法子织个一体的出来······”
许三多觉得今天成才的话有点多,用他老家的话说就是,话太稠了。可是许三多喜欢听,他们家乡时候的成才,就是爱说爱笑爱打爱闹,他也非常喜欢这样的成才。反而是来了这里以后,他和成才都有了变化,他变的能耐了,成才变的沉静了。
“成才哥,我挺好的,真的。”
成才停下了扯到了天边的闲话,盯着许三多道:“三儿,你一定要挺住啊,你一向是最能忍的。我在草原上,我也会挺下去的。咱们都别放弃,一定会有属于咱们的机会的。”
他们都在对方熟悉的地方默默成长着,所以,纵有牵挂,担忧却少。于是这场难得的见面渐渐便轻松起来,成才告诉许三多自己如何跟着薛林揉面做面条,五班的训练更是把他们训的鬼哭狼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训出个样子来;许三多告诉成才自己想继续在军营里,他想好好干,争取转士官。
成才拍拍许三多的肩膀,想说一句“三呆子,终于有了再军营里大干一场的雄心壮志啦,那可是刚进来连队就跟你提过的目标啊”可是想想许三多这么久以来的进步,许三多早已不是当初弱鸡一样的许三多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真好,现在咱们俩的目标都一致了。”
两个好朋友紧紧抓着对方的胳膊,抓着对方的手,然后他们慢慢挥手作别。
成才还要赶路回去,他不得不走了。
回五班的路依旧漫长,好在成才顺利搭上了去往五班的运输车。来这一趟并不容易,他早早计算着运输车的日子,早晨赶路出发,还搭了老乡的车,才能在这会儿跟运输车赶个顺路。
成才默默想着从许三多那里听来的消息,七连各色人等的去向,在许三多嘴里细碎的、认真的、如数家珍一般的诉说过。
成才草草听过别人的,却唯独牢牢记着高城的。
师侦营。
驻地离他们702团远着呢。
最初听见的时候成才有一种不愿相信的抗拒。
师侦营啊。
师部直属单位,除了参加竞赛比武的时候,他还真没去过。
如今他人在草原,距离师部就更远了,难道真的和高城,就这么再见无期了?
成才怀着一颗勉强平静的心接受了七连的消息,高城的消息。因为除了接受他别无他法。
事情已成定局,他除了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别无他想,可是要他说重新再选他会怎么做,也许仍是这样的结果。他总要在事情已经足够不利的时候去尝试其他可能。唯有高城,他还没有尝试过,只因为害怕听到那个拒绝的答案。
心里越在意的人,行为上就越谨慎。
他如今只想,如果有机会再见高城一面,一定要跟他道个歉,为转连的事情。
还有就是,成才摸了摸口袋里的哨子,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了,曾经有一个说过要跟他一起庆祝的,有些事情,不如就趁着一起办了。
那句话怎么说,生活总是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一个意外。
成才的意外就是高城。
一场意外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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