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选择穿上了军装去见袁朗。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正式跟他告别也是应该的,又何必再遮掩身份,就不妨以真面目见他。
这一行去比他想象的轻松,成才放眼去看一路上的风景。
森林公园依旧长风脉脉,梦湾路仍然人行寂寂,那间偶有声响的房间还是如大多数时候一样的安静。
楼道拐弯处的窗口可以看到隔壁公园里的盛景,此时已经颇有一番秋意。
成才上楼便敲门,但他很快注意到了门把手上沉积的尘埃。
看来袁朗也很久没来过了。
可成才不想错过今天这个机会,便站在这窗前静等,也许今天,可以遇到袁朗呢,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
树叶舞罢,便结束了一年的生机,片片坠入大地的怀抱。
他盯着随北风起舞的树叶看了一天,把自己变成了窗景里最美的油画。
绿影强似昨日壮,不见当初树下人。
那一天,成才没有等到袁朗。
他不知道的是,以后他都不必来这里等袁朗了。但好在他也已经决定好了,以后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成才并没有多少失落,他失去的只是一段让他情迷意乱的梦幻经历。留下的,只是一段犹豫徘徊的脚步。
毕竟袁朗带过来的愉悦,确实曾令成才恋恋不舍不可自拔,如今骤然断别,心里也确实有一丝惆怅。
走出小区 ,看着路牌上“梦湾路”三个白字,瞧瞧旁边依旧涛声起伏的森林。成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也许,他这一段荒唐,本来就是梦里的一段弯路。
蒲松龄在《聊斋》里写过多少的山野精怪故事,野狐诡狸,难不成自己还真在都市的丛林里经历了一段奇异梦幻的偶遇?
罢了,权当一场梦吧。
他无意再去老林的饭店和俱乐部求证,转过长街,奔着花卉市场而去。
他想送高城一样礼物,希望今天带回去的种子能在他离开之前,在草原上生根发芽。在下次再见到高城的时候,让他看到的是一片灿烂的向阳花,而不只是失意成黑白灰的自己。
尘埃满覆的屋子里,一个大大的箱子包着礼盒丝带待在最显眼的位置,里边放着两样东西,一个吉他形状的箱包,一个装着碟片的小盒子。
箱子静静等待着主人将它送出,却终究只能成为一件永远无法送达的礼物,连满心欢喜买下它的人,都已经遗忘了它。
它等不到琴弦被拨动的那一天了。
离它不远处,一个草草塞进门缝的纸条包裹着一样硬硬的东西躺在地上,可惜里边寥寥几个字不知哪天才能重见天日。
纵然这次的离别无言可诉,可归还了钥匙,终究也算是一个了断,成才心里才好放心。
他揣着一包太阳花的种子回了草原。
薛林笑眯眯地拢着地,对着忙碌着撒种子的成才道:“你说这五班,多大的福气啊!啊,迎来你和许三多两个这么厉害的家伙!本来是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让你们俩折腾成花园啦。你说这许三多吧,呆呆的,带了点儿浪漫情怀,那我还能理解。你这成班长嘛——”
成班长不搭理人,一心忙活手里的活。
其他几个人偷偷看了看成才,又看看薛林,既不敢多说,又想听听薛哥的评价到底是什么。
薛林可不像别人那么憷班长,乐呵呵继续道:“成班长啊,是看着冷,真上心的事情,那叫一个追求完美。哎呀,这五班有福啊,这草原有福啊!”
成才头也不抬:“干活还堵不住你的嘴!”
刨地松土的,拢畦的,掂着水桶洒水的,撒花籽的,一通忙活,也没费多少时间。
抬头看看夕阳,真是难得的悠闲时光。
成才看着那五角星周围拥簇着的花朵,笑道:“三朵这花儿是真好,真耐得住冷啊,现在还开的这么欢。”
薛林笑道:“是啊,三多当初就是专门就着草原的土质挑的花种。等你成班长的花儿开出来,也一样耐得住寒。”
他还不知道,成才本身就是耐得住清冷的花,哪怕在草原上,也能开出一片天地。
日子继续往后走,薛林依旧在织毛衣,不过现在有了教程,除毛衣之外,他还学着新的花样,摸索起了什么平针反针,什么锁边儿的方法,还时不时织个小玩意儿做试验。
亓尚明也继续摸索那杆老式枪,成才时不时的指点几句,俩人一来一往,到有一点儿教学相长的意思,一个踏踏实实地听,学着新东西,一个细致致的教,反思总结自己的知识体系。
每天的训练结束之后,每个人忙点儿自己的小事情,虽然日子依旧是无聊的,漫无目的的,但是就这么过着,竟然渐渐也觉得有滋味儿起来。
成才在忙碌着带训练之外,用练枪和看书把自己的时间占满了。没了时间,也就没了胡思乱想的空闲。
五点钟起床,先去负重跑十公里;回来带领众人进行上午的训练,结束后自己窝在草丛里练瞄准,用的甚至还是铁路留下的那个水瓶;午饭后开始学习那套军考丛书,有他感兴趣的军师理论,也有让他头痛的数学公式。
只是生活嘛,总不是一片坦途。这天晚上,晚间学习结束的时候,又是成班长和许三多闲来无事抱着电话沟通近况的时间。
成才很快从许三多支支吾吾地话里听出一点儿不对劲儿的东西来。
“许三多,你在想啥呢?还瞒着我不说,你脑子里是不是又有蠢想头了?”
成才得庆幸,庆幸七连的电话现在归许三多一人所有,俩人不管什么时候想聊一聊,都有足够的时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儿摸不准时间,时不时的会错过对方的电话,逼的薛林他们不得不在黑板上写“班长,许三多给你打电话,让你回电”。
弄得几个从来不认得许三多的人也被迫天天念叨许三多的名字,说的多了,不免对这人好奇起来,追着薛林打听。
薛林自豪地讲起许三多在草原上的事迹,以及后来被团长青睐的调出五班去了最强连队钢七连的过程。
亓尚明等着大眼珠听的津津有味,一时也畅想起自己立功离开五班的样子。
甚至连杨志德、司律琛都听住了,对能和这样的强人好的恨不得形影不离的班长也好奇起来。
以前是不敢问,现在却想知道,班长也是厉害的人物,怎么会来到五班这个地方呢?
亓尚明人虽然不聪明,行事却有一种许三多式的透彻,他禁不住发问:“班长是三连的,那许三多式七连的,又不在一个连队,两人怎么这么要好啊?”
他本意不过是好奇,但是薛林心里却顿住了,他在其他连队不少人,素来消息灵通,听到过一些关于成才的传闻,因此半晌没吭声,临了才道:“他俩是老乡,老乡知道吗?以前许三多在这里的时候,俩人打电话也老错过,我们就在这黑板上写‘许三多,你老乡让你回电话’,跟现在差不多。”其余再不多说一句。
薛林想的明白,能人就必须得有地方实战能力,五班这地方,有能耐又如何,施展给黄土坷垃看吗?成班长将来是要离开五班的,何必多添口舌议论他呢。
只是薛林没想到,关于成才的传言没在五班闹出什么不愉快,七连里头的许三多反而给成才闹的不愉快起来。
怎么放下电话就黑着脸呢?这在向来面目清冷的成班长身上可不多见啊。
“老薛,我得去七连一趟,那呆子闹着要退伍呢!”
薛林刚想说“班长,现在天快黑了,你压根去不了啊,弄不来车啊”,然后就听见了后半句话。好嘛,许木木那个呆子闹着要退伍,这谁拗得过他啊。
“不是,为啥啊?他不是挺喜欢当兵的吗?我看他当的挺好的啊。”薛林也急了。
成才沉着脸道:“他倒也不是自己愿意的。他家的情况比较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不过这事还得他自己力的起来,他自己不撑住了谁也没法子。”
薛林悟了:“所以,你想去劝劝他。”
成才点点头。
刚才电话里他不是没劝,可不面对面的说他总是不放心。而且面对面还有个便利条件,那小子真发起倔来要干傻事,他还能大巴掌扇过去,把傻小子扇醒了,也就不犯迷糊了。
薛林没法子:“这时间根本借不来牧民的车,拖拉机摩托车的人家也不可能让咱们夜里开走。要不等明天早上吧。明天早上一早我去找牧民借去。”
成才摇摇头:“那倒不用了。我这两天闲的骨头痒,正好来个夜里急行军,来这这么久了,还没试过草原上的夜间行军呢,别把本事都给闲忘了。”
薛林这回是真惊住了,也不再劝,开始成才收拾些吃的喝的,半路也好补充补充能量。他是看明白了,这俩老乡凡事涉及到对方事情,那就不可能冷静等待,尤其成才还是这么下定了决心就毫不更改的个性。
成才挎着军绿色的小挎包出门了,用薛林的话说,这叫轻车简从嘛,轻的连车都没有,简的只靠两条腿。
夜里的草原荒凉的让人心慌,回望一眼,连简陋的五班房屋都变成了透着光的温馨小窝。
成才挥手告别了薛林,一头扎进暗夜里的草原。
成才从来没有想过,在许三多如此优秀的今天,还会从他嘴里听见要回老家这样的话。或许当初成才想过,一个跟不上部队节奏的许三多是适合趁着当兵的机会回家找个好工作的。
但是现在的许三多强悍到整个钢七连都服他,他分明是最适合待在部队里的,怎么忽然就这么别扭起来?
成才知道许三多绝对瞒了一些话,他也没耐心在电话里逼问了,见了面好好揍那呆子一顿他就知道要说实话了。
五个小时的车程,在急行军的脚程下赶了一晚上。晨星退去的时候,成才踏进了他曾经走过无数次如今却要登记证件的那个大门。
五班是702团红三连的编制,却被人遗忘在外,连回自己的连队,还要在大门口登记。
可成才此时顾不得想这许多,登记完了就冲着七连奔去,路上还差点忘了避开纠察——没办法,五班没人纠这个,连他也已经被同化,急起来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
进了七连,仍旧空无一人,成才跑上跑下,才终于从角落里拉出来一个垂头丧气蔫蘑菇一样的许三多。
成才劈头便问:“你真决定要走?”
许三多满脸愁容,蔫吧着眼睛挤着嗓子磨磨蹭蹭道:“成才哥,我,我爹让我走。”
果然如此!
成才一瞬间反倒平静下来,干脆一屁股坐在许三多旁边,冷冷静静地冲着许三多丢出一颗炸弹。
“许三多,你爹要杀了我,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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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 10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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