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在心里暗暗庆幸，庆幸他们对这份美的漠然无视。
他更庆幸，庆幸成才不单是一个只有美色的花瓶，否则自己如何在这片赛场上见到他。
既然单兵技能如此出色，又岂能在无人处蹉跎时光？
老A有更广阔的天地供他驰骋，让他绽放出更华丽的美，更能让他的优秀被人欣赏、赞叹、珍惜。
也许下一次的选拔，也可以把目光往基层放一放。
比赛项目结束，成才避开了人群，他自打心事多了起来，越发的不喜欢往人群里去了，要不是身在军营，他都想离群索居了。
熙熙攘攘的战士簇拥自己获得有意成绩的战友从身旁走过，成才心无波澜的瞧了一眼，干脆躲到了僻静处。
成才形单影只的走在夕阳里，比赛结束了，繁华落幕了。
他走的萧瑟，但还是跟他往常去往靶场的节奏一样，他永远走的有自己的节奏。
但是今天他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以往走向靶场的他，是雀跃的，兴奋的，而今天，他是沮丧的，失落的。
却不只是因为比赛只拿到了第三名。
他边走边想：其实不必忧伤，不必心急，这本来就没有什么，我和连长之间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没有开始，也就无所谓结束。甚至很多时候所以为的情投意合心意相通，也许只是单方面的幻想罢了。
这可真不好！
太自作多情了！
仰头看着在风中哗哗作响的树叶，他想起来那个狙击技术更强悍的人。
袁朗。
虽然那次只是一场射击馆里的游戏，可是成才看得出来，自己与这个人之间的差距远隔如天堑。
也许下次见面，他可以讨教一二，希望不会被拒绝吧。
对了，袁朗喜欢什么呢？也许该投其所好送他点儿什么。
身后忽然一声咳嗽，肩膀上多了一只温热的手掌。
成才听到声音的第一反应是，这不是高城的声音。
转过身来，果然不是，只是一双相似的眼睛让他恍惚了一瞬，不过，这双眼睛里有着年轻的高城尚不曾拥有的睿智，仿佛能洞察他的心理屏障。
仍旧是那位温和的首长，但他不是当初被突响起的声音吓的掰断黄瓜的生嫩新兵了。
“首长好。”
那人背对着阳光的来处，笑着和成才打招呼。
“怎么，不认得我了？”
成才紧绷的身体见着对方这笑意盈盈的模样，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铁首长好。”
铁路乐的哈哈大笑，“真有点聪明啊，还铁首长。”
他比划这自己刚刚搭在成才肩膀上的那只手，笑意满满的故意逗成才：“这要是铁手掌了，刚刚还不得给你拍出内伤了啊。”
成才也被逗的“噗嗤”笑出了声，忙又收了笑脸，想要严肃起来。
铁路不乐意看他这么硬板板的样子，“怎么啦，我又不是老古板，跟我这么板着？板的久了那还能当鲜嫩黄瓜吗？”
成才脸上有点发热，这是拿上回见面时候他掰断了黄瓜事情调侃人呢！怎么这些大首长都这么平易近人的吗？连长可是说过的，没有上下级观念的士兵，那就是秋后的蚂蚱！
完了，又想到连长了。
成才垂下头，收敛了情绪。
铁路只觉得这小伙子内敛含蓄的可爱，哎呦，跳脱的时候好，现在也好。他瞅着成才就没有不好的时候。
“成才，702团的？钢七连的狙击手？”
成才不记得自己上次有没有提过自己的名字，对方如何知道的？
不过，首长嘛，也许刚刚在赛场上，或者在颁奖台上听到了他的名字也不一定。
他提到了七连，成才肃立，正声。
“是。”
“成才，成才。因才而有成，因欲成而得才。你觉得你现在成就了自己的‘才’吗？”
铁路也收了笑，半是感慨，半是疑问。
他看得出成才这次的比赛状态并没有上次好，这么久的时间，技术上的进步是应该的，可是心态的调整竟然在退步。
“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最要紧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报告，是稳。狙击手第一要务，手要稳。”
铁路细看他的表情，嘴巴绷成了一条线，唇边的梨涡鼓出包来，像一个旺仔小馒头。
铁路有心把那小馒头按下去重新按出一个小窝来，成才的回答却让他定住了手。
“你的心理状态飘忽不定，手不稳，心不定，靶场上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成才自问，自己在赛前或许想过连长，但是比赛的时候，脑中空空如也，眼前只有目标，他怎么就笃定自己走神了呢？
铁路遥遥头，口吻中甚是惋惜：“如果你今天能拿到第一名，还算是有资格到我那里闯一闯，可你只拿到了第三名。一年以来，技术上停滞不前，心态上更像个老百姓。你敢说你在靶场上用心用意的比赛了吗？我看你是忘了狙击手吃饭的基本手艺了。”
话到最后，格外严厉。
长官的权威是列兵的噩梦，成才紧闭着嘴，不知如何作答。
“从今天开始，把‘稳’这个字刻到心里去。不仅是手稳，心更要稳。你以为你是用眼睛盯紧的目标？眼睛看见的只有表象，心看到的才是本质。”
成才听此一番话，如遭雷击一般。他第一次听说狙击靠的是心而不是眼，可他以往的所以狙击练习，依靠的最佳拍档就是眼睛！
难道说他以往的经验都是错的？
铁路手底下走过多少顶尖的狙击手，此时一看成才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奈何本领这种东西，真不是几句话就能教会的。
“觉得匪夷所思，觉得不可思议，觉得打破以往的固有经验？”
成才抬头看看铁路的脸，默认了。
“不破不立啊。你还小，可能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道理可以不懂——经历的多了自然会懂。可是本领是需要悟的，这个谁也帮不了你。”
没忍心，还是多说了几句，只希望能让他有所收获。
“以往的经验固然能帮你成为优秀的狙击手，让你在常规部队混的风生水起。可是顶尖的狙击手从不是这么混出来的，要成为顶尖，你觉得凭你目前的经验就够了吗？记住，用心判断，而不是依赖眼睛。眼睛只能帮你定位，心才能帮你捕捉风雪里那百万分之一的机会。”
成才感受的到这番话里的拳拳善意，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得到这位大人物的教诲，成才还是心无旁骛的牢牢记下。
“我明白，要突破自己，心不可有杂念。我会做到的，再见之时，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铁路很满意他捕捉了自己话里的精髓。
勤务兵来接铁路回去，成才毕恭毕敬的送别了铁路，开始反复思量今天这段圣语纶音。
高城带他们回去的路上，他和许三多坐在一辆车上。许三多哪怕拿了格斗第一名，也不敢在高城面前出现，他躲了，成才也就顺势跟他一起躲了。
因为看到高城，他脑子里就控制不住的去想那天和高城妈妈的见面。
那是年轻的战士第一次见识到上校军衔带来的压迫，与铁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能轻易的分辨出和铁路谈话中的放松和温和，是忽略了军衔差异的那种放松，好像两个平等的人在对话，只是带上了长者对晚辈的意味。
而那位上校······
虽然对方也有意在谈话中营造轻松的氛围，但是成才还是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上下级分明的差异感。
他掰着手指头去数列兵和上校之间差了多少级，数到上尉就放弃了，那是他和高城之间的距离。
更别说连长的父亲还是军长。
成才想的头脑发晕，多么遥远的词汇啊。
军长，也许他成才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一位军长。可现在却在迷恋人家的儿子！
情让人愁肠百结，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呢！
既然没有心气去坚持一场没有未来的单恋，何况两人还隔着云泥之别的家境，又为什么反复纠结！决定了的事，为什么还要控制不住的去想！
他想，我现在不是已经搞明白了吗？最先考虑的是能不能继续在这里生存下去，只有生存下去，才有资格去想精神上的富足，才有资格去享受爱情的甜美。
所以眼下，他细细思量过，发现，他该见见袁朗了。
他想见袁朗了。
因才而有成，因欲成而得才。他不能辜负了这样的评价，这样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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