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卫繁,方时榴重申了一遍自己并没有改变的想法,接着道:“所以,如果要说我眼里我们的将来会是什么状态,那坦白来说,就是当下的模样。”
“至少在你自杀这件事发生之前,我对这段恋爱关系的状态都很满意,这也是现在我仍然不倾向于分手、只是希望你能正视问题接受心理治疗的原因。”
“卫繁,我没想过和你分手。”
卫繁沉默许久,然后说:“我会去看心理医生的……我会把我们之间的状态恢复到在此之前的模样的。”
但是没有用。
就像当初方时榴主动去看心理医生,还找的是确定足够专业、资深的心理医生但没得到太多正面效果一样,卫繁的状态仍然很差,因为他内心深处并不愿意面对心理医生。
在卫繁精神恍惚不慎摔下楼梯过后,方时榴感到自责。
“卫繁,我们不看心理医生了,你自己就是医生,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方时榴当时也感到崩溃,“是我不好,我自己都排斥心理医生,之前却理所当然地对你发号施令,高高在上地让你去看心理医生……”
然而很诡异的,看到方时榴状态受自己影响,卫繁心里的惶恐被愧疚替代,他的精神状态反倒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而方时榴当时的短期崩溃本来就是受卫繁状态的影响,于是卫繁没事了——至少表现出来的“没事了”毫无破绽——方时榴也就没事了。
但方时榴和卫繁都清楚,卫繁并不是真的不要紧了。
好在他们在之后的相处中磨合出了一个饮鸩止渴但的确有效的办法——卫繁迫切地想要索取自己是被方时榴所需要的证明。
而据此他选择的做法是,他的手机、电脑乃至花店监控,甚至是家里常年不开的电视都加上了方时榴的解锁信息,他的一切资金账户方时榴都能合法自由支取——这在一段恋爱关系中是非常不理智、值得忌讳的事,但卫繁需要方时榴这样入侵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从而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方时榴的生活里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卫繁没对方时榴提过任何要求,而方时榴的确不是会因此而感到压力的性格,但她为委托人的利益衡量惯了,虽然卫繁不是她的委托人,但方时榴还是觉得卫繁在她身上的付出着实冒险。
基于此,方时榴退让了一部分不会让她觉得太过为难的个人利益范围和私人社交领地,但再多也就没了,她做不到像卫繁那么毫无保留,那会让她觉得不安。
如果方时榴开始感到不安,那她只会选择分开。
而方时榴这样不多不少地“偏爱”,也让卫繁不至于忐忑不安。
那之后,卫繁没再犯过病,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的状态。
但饮鸩止渴毕竟治标不治本,方时榴只能再三对卫繁说:“如果你又有不好的想法了,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不要再吓唬我。”
卫繁答应得很好,但一个心理不健全的人,答应了做不到也正常。
所以在上个轮回中,方时榴最开始看到躺在楼梯下了无生气的卫繁时,还以为他是不知道受到哪个词、哪句话的刺激,再度走上了一年多以前的老路。
那一刻她脑子里其实是一片空白的。
但很快她意识到卫繁可能并非自杀、也不是什么意外。
不过没过几个小时她又在卫繁手机的备忘录里看到了他原定的当日最后一个行程,而那个行程安排某种程度上可以解释为什么卫繁会离开房间而且没有惊醒她。
上个轮回中,方时榴当时看着卫繁的手机在想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如果卫繁没有被人害死,那他在那个晚上是否真的会选择再度自杀?
如今虽然重新回到了卫繁还活着的时候,但情景不同,所以一样也得不到答案了。
但她可以告诉卫繁自己的想法。
在把上个轮回中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卫繁之后,方时榴看着他的眼睛,冷静地说:“卫繁,你死了之后我不会记得你。”
卫繁还在消化这大量的信息,闻言怔了怔。
“我经历过一次了,所以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我不会记得你,就算我们在一起有过再多的回忆,我也不会记得和怀念一个死人,以后想起你我只会觉得自己遇人不淑,怎么会遇到一个拿死做不确定的筹码、这么幼稚的男人。”方时榴说着笑了下,“你觉得我这话说得残忍吗?”
卫繁:“我……”
“你不声不响决定重蹈覆辙的时候,对我也挺残忍的。你是真觉得只要我没看着你断气、只看到了你的尸体,就不会留下多少阴影吗?”方时榴打断他。
“你以为我当初因为我妈妈的死而产生的心理创伤,只是因为我看到了她停止呼吸的那几秒钟吗?”
“卫繁,我过去快三十年的人生里最擅长的一件事是遗忘,尤其是遗忘掉那些不快的过去,我厌恶沉溺在对过去的痛恨中停滞不前的状态,所以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死了我绝不会记得你,你想要以此为筹码达成的目的达不成。”
“还有,既然你无意让我陪你一起面对问题,那我们的确可以分手了。正好,分手之后你也少胡思乱想,再这样在一起下去,似乎都得怪我害你胡思乱想、让你走上绝路了,我承担不起。”
卫繁表情空白地看着她,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声地、小心翼翼地说:“我……虽然我以前说过不该招惹你,但是……我的确不是个好东西,因为我到现在还是想要挽留你,不要分手……”
“石榴,我刚刚想过了,这次回去之后,我会好好配合心理医生进行治疗,我不想失去你、失去我们之间本来可以有的未来时光,更不想让你一直为我担心、甚至影响你自己的情绪,相比之下,接受专业心理医生的治疗没什么可排斥的,如果我去年就能想清楚这件事就好了。”
卫繁说到最后,语气甚至有些轻快。
方时榴看着他,还是来气,但一想到他的心理问题,而且她刚才也说了那么多狠话了,于是还是心软了下:“事不过三,卫繁。”
卫繁松了口气:“好。”
接着卫繁踊跃地切换了话题:“石榴,关于你刚才说的上个轮回发生的事,坦白来说,乍听到的确会让人怀疑你的精神问题……”
方时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你还怀疑我的精神问题?”
“我会去治的。”卫繁轻咳了声,“总之,鉴于你表现出来的未卜先知,我想‘重生’这件事毋庸置疑。那我们现在来推测一下,上个轮回中到底是谁杀了我?”
方时榴想了想,说:“虽然最后齐江书没有直接承认,但他说到你、张印和**时,特意说过后面两个人并不是他们害死的,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虽然不知道具体经过,但他们如今已经被绑在了柱子上,我想你应该是安全的。”
至于张印和**的死……
卫繁说:“那师生二人的死,我凭感觉来说,觉得老师意外杀了学生后畏罪跳楼的可能性较低,更大可能是和博士考察团里其他学生有关。”
主要是,这旅店住宿楼一共两层高,屋顶虽然有天台,能算成三楼,但院子里积雪很厚,又是新雪并不硬挺,张印自己跳下来正好伤到后脑勺然后死了,脑袋下面的雪堆里也没有硬物,这样的案发现场总是让人觉得不那么合理的。
方时榴颔首:“虽然谨慎来说是旅店里的大多数人都有嫌疑,甚至有可能附近真的藏着一个没露面的杀人犯,但凶杀案件一般优先考虑熟人作案,尤其是他们这种死法。”
方时榴把旅店里的人想了一圈,又想起来:“那个白小川也有点奇怪,我在上个轮回时曾怀疑过他和你的死有关,但又想不出白小川和齐江书他们的三人团伙能有什么关系。”
“这个轮回重新认识,我刚才也观察过,发现白小川其实是在听到齐江书可能是假老板后才有些异常,在此之前他的确不像是另有勾结的。”
卫繁回忆了下:“的确,当时你说完刘诗雨的母亲可能在车子后备箱,真的谢老板可能被关在楼上后,他很主动地第一个往楼上跑,但看他前后对其他事的态度,似乎不该是那么热心肠的。”
方时榴和卫繁就目前的线索讨论了一番,但信息量就那么点,也讨论不出更多,于是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睡觉了。
“我去厨房那边看看有没有牛奶?”卫繁想起来。
方时榴对他凉凉一笑:“不用,我气饱了,觉得今晚应该能睡得很熟,我还怀疑上个轮回中你给我的那杯牛奶里放了东西,所以我才会那么快犯困,所以现在我不敢喝你给我倒的牛奶了。”
卫繁:“……”
他老老实实不敢说话。
见状,方时榴挑了下眉:“你没否认,说明虽然你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但你也觉得你有可能会那样做,是吧?出门滑雪,你背包里还放了安眠类药物?”
卫繁轻咳了声:“……大概是收拾东西的时候随手放进去了,刚才到了这家旅店,回房间换衣服放背包时才看到有。”
方时榴不想跟他说话了:“睡觉!”
……
然而,即便这夜没有凌晨三点多被卫繁的死讯吵醒,旅店里的住客们也没有得到一夜安眠。
甚至还被吵醒得更早了。
凌晨两点,方时榴和卫繁在楼下的大吵大闹和尖叫声中醒过来。
两人穿上外套出门,看到谢揉春也正摸不着头绪地打着哈欠从202号房间出来。
201号房间的安梅雪和郭敬没见出门,还有204号房间的刘诗雨她爸刘成华也没出来,但托隔音没那么好的福,他们正好有听到刘成华吼了一声:“大半夜吵什么吵!”
对面楼上原本是身为旅店老板的谢揉春的、暂时让给负伤的周悦和照顾她的刘诗雨住的房间,朝向院子里、能和住宿楼这边隔院相望的窗户也打开了,刘诗雨忐忑不安地看着楼下。
而与此同时楼下还在鸡飞狗跳。
“你们想干什么!”这是安梅雪的尖叫声。
“救救我,救我!”这是她同级同门兼男朋友郭敬惊慌失措的喊声。
——难怪两人没从201号房间出来了。
接着还有本不应该这么悠闲的齐江书的声音:“你是他女朋友是吧,那你也过来陪他,正好我们还可以再控制一个人质,快点!不然我就杀了他!”
然后是胡佳颤抖地劝说:“你别激动,你们都别激动,这是罪上加罪……”
隔着满院子的风雪,音量不大的话声音传到住宿楼这边就有些模糊,但毕竟都处在激动紧张下、又是互相喊话,所以音量再小也小不到哪儿去,方时榴、卫繁和谢揉春面色凝重地往下观察,没有匆匆忙忙下楼。
旅店大堂那边栋楼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不知如何重获自由的齐江书、汤山和汤瑶三人。
其中齐江书拿着一把菜刀横在挟持着的郭敬脖子上,郭敬显然被吓得腿软、慌乱得涨红的脸色在灯光下十分显眼。
对此,谢揉春皱着眉低声说了句:“怎么回事,刀不是都收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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