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备货齐也有个好处,就是店里是有灭火器的,而且不止一个。
卫繁刚才上楼翻储物室,双手拎了四个灭火器下来,正好把门口燃烧的斧头的火灭了。
“有被烧到吗?”卫繁担心地看向方时榴。
方时榴摇了摇头,看着窗外燃起并且迅速蔓延的火光,神色越发凝重。
她轻声对卫繁说:“是我不够谨慎,明明重来了一次,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然后她重新拿起被灭火器干粉覆盖的斧子,不放弃地劈下去。
卫繁在她身边没马上去做别的,温声道:“石榴,你是个的确需要逻辑思辨缜密的律师,但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明,不要对自己那么苛刻。”
“你能在最开始就把外面那几个人绑起来、还能给出让旅店里其他人都信服的说法,已经很机敏了。没有预料到这个夜晚还会发生命案,有人会给齐江书他们解开绳子送武器还愚蠢到被挟持为人质,不是你的错。”
“齐江书他们毫不停顿地折返、在拿物资时就拿上了大量食用油,只能说明他们是亡命之徒,而这一点大家其实都知道,但刚才包括我在内也都没有意识到应该留人望风,现在被一网打尽地堵在屋里,绝不该由你来担责。”
“你以前说过的,罪案的发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罪犯。你不是罪犯,不要把罪责背到自己身上。”
方时榴在劈门的间隙里对他展颜一笑:“好,我知道了。你别闲着了,快去帮忙灭火……那边有火苗窜进来了。”
大雪旅馆,虽然住宿楼那边隔音一般,但至少大堂这边房子品质的确非常好,这主要体现在一群人被锁在室内后,虽然有门有窗,但打不开出口逃出生天,只能看着屋外那一圈火焰不停地往室内钻。
室内不少木制家具,根本经不住火焰侵袭,灭火器用完后只能泼水,完全赶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而当屋内浓烟太重后,大家陆续都失去了继续找出路的能力,到处都是呛咳声。
卫繁脸上有几抹灰迹,手上也谈不上干净了,他抓住不肯松开斧头的方时榴的手:“石榴,低下身体,不要吸太多烟……算我求你了,这个时候可以放弃,不要这么斗狠……”
方时榴看了他几秒钟,然后把斧子放到了地上,接着和卫繁他一起低身走到了厨房这边——相对来说,这边呼吸空间较大一点。
其他人也都心如死灰地坐在地上,这时候不管熟不熟,反正相互依靠着。
谢揉春用水浸湿厨房的抹布,挨着递给每个人,抱歉地苦笑:“早知如此,当初建这旅店时就偷工减料了……但自己的产业,偷工减料做什么。”
“不过住宿楼那边的确没这边质量好,因为我当时是先请人建的这边这栋楼,因为有大堂、厨房还有自己要住的房间,反正搞得很用心,等到住宿楼的时候反倒预算有点不足了。”
“我那时想着反正深山老林也不会有几个客人,住宿楼差点就差点吧……但不是说那边就是豆腐渣工程啊,只是的确没这边精细,我这虽然店要被烧没了,但清白可不能不留……”
说这些话的过程中,谢揉春止不住地夹着呛咳。
大家现在其实没什么闲聊的心思,但又觉得听别人再说说话也很有意义。
“要真能早知如此,我就该在齐江书他们刚到这里时就报警。”谢揉春说完这句,也坐在地上安静了下来。
几秒钟后,白小川突然开口说:“如果真能早知如此,谢老板难道不想回到十多年前,拒收拳馆那个男孩吗?”
谢揉春一愣。
其他人无力地抬了抬眼,也算是给出反应了。
方时榴和卫繁互相依偎在柜子前,也是反应淡淡。
生死面前,旁人的故事再精彩,也总是没那么大吸引力了。
但对于谢揉春和白小川来说,这不是旁人的故事。
白小川突然掉起了眼泪——当然,说是被烟熏的也挺合理——然后他说:“对不起,谢老板……谢师傅,对不起。”
大家知道了谢揉春的故事。
谢揉春年幼时意外接触咏春拳,她的师傅觉得她天资聪颖十分适合此道,光看名字就和咏春拳非常有缘,恰好谢揉春自己也喜欢,便被师傅收作了传人。
学有所成也长大成人后,谢揉春接手了师傅传给她的咏春拳馆。
按拳馆过去的规矩和师傅的意思,馆内只教授经过了天资考核、正式行过拜师礼的孩子。但谢揉春结合当时的情况,觉得以前那套太过繁琐、只会限制拳馆的发展和咏春拳的传播,所以她想要办公开性质的课程,让感兴趣的孩子都能到拳馆试试。
师傅和其他老前辈其实都不太同意、觉得轻浮,但当时拳馆的确经营得越发艰难,而且拳馆交给了谢揉春自然由她做主,所以普通班还是办了起来。
因为结合了一些当时还并不泛化的营销手段,感到新鲜的家长和孩子们纷纷而来,在谢揉春的经营下,咏春拳馆的确很是红火了几年。
直到事端横生,那是距今十一年前的事了——
一个在拳馆上课的九岁男孩当众告状,说授课的谢揉春谢师傅亲他嘴巴还摸他尿尿的地方!
谢揉春当时震惊不已,但好在她当年被人称之为新潮的想法不少,别人都还没有装监控的习惯时,她已经在拳馆里所有公共场合都装了监控。
当时谢揉春直接报了警,当着警察的面根据男孩的话查了监控,发现亲是亲过但不是亲的嘴唇——当时课堂内小比,一个女孩赢了对手很开心,问喜欢的谢师傅能不能亲她额头作为奖励,而那个告状的男孩看到后争宠似的也要被亲额头,谢揉春当天亲了差不多二十个额头……
至于那个男孩说的谢揉春摸他,更是半点拿不出证据、越问越支支吾吾。
但考虑到孩子还小说不定是不知道怎么说,所以当时遇到的责任心强的警察还是排查了那三个月内的所有监控——咏春拳馆的监控三个月一覆盖,谢揉春当时只庆幸幸好那男孩来了还不到三个月,不至于说是她猥|亵他的证据被覆盖掉了。
而警察耐心排查了所有监控视频后,最终得出结论是那个男孩应该在说谎——
三个月内,公共场合的监控视频没有拍到过谢揉春对任何一个孩子有不好的行为,教学过程中可能“不小心”的奇怪举止都没有。
当然,男厕所是没有监控的,但厕所外面有。然而谢揉春在拳馆有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旁边另有单独卫生间,所以她从来不去学徒孩子们用的厕所,厕所外的监控从未出现过她的身影,厕所附近也不存在能避开监控溜进去的地方。
何况那个男孩到了拳馆后都会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连上厕所都是基本和其他男孩一起的,所以说“监控拍不到的地方偷偷猥|亵”的可能也不成立。
咏春拳馆里一共就那么几个地方,那个男孩也没比其他孩子早来或是晚走过,相反他似乎并不喜欢学咏春拳、所以经常迟到早退,于是警察委婉地对不依不饶的家长表示,孩子可能是不想学咏春拳所以故意撒谎。
这戳到了那男孩家长的肺管子,当即闹得更大了,非要往谢揉春脑袋上扣脏盆子,而人云亦云、人言可畏,即便有警察澄清,旁人也相信是谢揉春买通了警察。
咏春拳馆名誉受损,不少家长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退课,虽然师傅宽慰她,但其他老前辈不少都说得怪她谢揉春对待咏春拳这门传承太过随意、让她师傅都跟着晚节不保。
谢揉春跟父母关系不好,从小到大师傅最疼她,年纪不小的人了,为了她和其他人争吵,最后不小心摔了一跤,就那么去世了。
师傅在遗嘱上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她,还早早写过一封信,遗产律师在葬礼上给了谢揉春。
信上说,虽然师傅希望咏春拳能传承下去,但更希望谢揉春能快乐,如果有一天在咏春拳这个行当做得不开心了,那就去做她觉得舒服的事,比如在深山老林里开一家高深莫测的旅店、给过路的旅人留下神秘的印象——这是谢揉春小时候幻想着随口胡说的“梦想”。
师傅不仅记下了,还给她留下了放飞梦想的不菲启动资金。
于是谢揉春来到了这座山,像个“扫地僧”一样给旅店取了个并不能四季通用的名字——大雪旅馆。
……
方时榴在炙人的烟熏火燎中,最后听到卫繁咳嗽着低声说:“石榴,我总觉得你有机会再来一次……到时候你可以再给我一巴掌……我感觉挺喜欢的……”
方时榴想现在就再给卫繁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想什么呢!
“行,再多加一脚,我就说是你自己要求的……”但最终方时榴笑咳着只回了这么句话,没有“扫兴”。
方时榴觉得,重生这种事哪有一而再的。
不过抱着一点希望闭眼,似乎也挺好,反正改变不了什么。
恍恍惚惚间,方时榴发现自己眼前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轮回中的大雪旅馆——她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了上一个轮回里的旅店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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