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要架子做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还在乎谁的看法吗?”
昆仑摇了摇头:“你始终不懂,重要的只有你。你这性子,对人太过随意宽和了。平日还是要立威于前,上下有别,长幼有序,让他们牢记天地君亲师,事事以你为先,别总把他们自己那点心思放在前面。”
星河笑:“你已经说了两遍了,就这么担心我呀?”
昆仑:“我是有些担忧,你路上遇见白虎神君了?”
星河笑颜慢慢冷淡下来,只淡淡“嗯”了一声回应。
昆仑抬手理了下她额前的碎发:“我明白你,若我是你,便不只是不同他言语了。”
星河扭开头,撑着手臂向后倚去:“我是有点气性,不愿同他多说。”
昆仑掩唇笑:“哪来的气性,当初他那样做,便是烈阳遇上,回去也要惩治的。你莫说处罚,连重话也没几句,倒是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星河:“是吗?当初不是说好,公直允正,身份等同吗?他依规矩做出自己的选择,又有什么错处呢?”
昆仑:“在那之前,谁能想到你们两人私下里竟未达成一致,他竟会公然和你对立的。当时玄帝在我身旁,连他都有些惊讶,以至于羽化之前一直忧心忡忡,一定要铸成静渊剑,选出一位继任者,替你分忧。却又不巧,秋水接不了静渊,水君也太小了,北方天地始终缺个主事。这种时候,你想同白虎神君割席,确实是自断臂膀。要废就废了,你干脆将他发配了去,要留就留着,好好磨一磨他的脾性。
有些事情,我与你政见不同,即便争出高下,也是就事论事,殊途同归。但到底他是臣,你是君,君君臣臣的便有不同了,一山不容二虎,难道你们两方天地,真要双王并行吗?”
星河:“昆仑,三十六重天,轮不到他做主。”
昆仑:“不是做主,是臣下依着自己的道法先行,目无君上。政令只能从你自均殿出,无论行与不行,臣子上谏,不得私自变更。不拿我作比,你单看烈阳,她若真想做什么,青龙会有异议吗?朱雀更不必说,无论何事都会替她冲锋,这才叫事事以她为先。
白虎呢,只听凭他本心行事,即使本心公允,这世上的事可不止公允二字就足够的。更不提玄武,他那是无药可救,你便当他亡故算了,趁早找人替了他那北方天地之主的位置。你身边那两位神君,但凡有一个以你为先的,今天都不会有人敢这般欺上瞒下。不过是上行下效罢了。”
星河:“我还以为我心有不满,只是自己的小性子,对……”星河顿了一下,念不出那个名字,只作代称,“对他有些过于苛责了。但我实在懒得理他,便就这么算了吧。他本心无过,我又能怎么办呢。”
昆仑:“星河,别犟了。自入这天宫,过往的情谊就该如云烟散,自此后你是君,他是臣,御之,用之,赏之,罚之,唯不能有两分真情,喜或厌总不能让人知晓。你自虞渊出,听过亿万万生灵心声,你知道该怎么做,两方天地的治理不能再这么搁置下去了。”
星河慢慢闭上眼:“是了,玄帝嘱托,日夜不敢忘,一闭眼便是玄帝真切的脸。他说:‘夭夭,以后要辛苦你些,我会尽我所能,替你铺平这条路。’你说他也不问问,我喜不喜欢。”
昆仑:“夭夭。”
星河睁开眼:“好了,我想通了,憋了三十年的火气,该忘就忘了,我会去同神君谈一谈的,你别担心,大不了连着他金阙宫上下属官一同换了,我从北方水神里慢慢挑。”
说罢,星河便径自去往白虎所居的西颢宫。彼时,他正在屋里抄写经文,闻得星河来访,急忙起身去迎,步伐又急又快,广袖在身后飞舞。
白虎一路急行至宫门前,只见星河悠然地站在门外,浅笑道:“师尊。”
白虎眼睫轻颤,喉咙有些干。三十年来的冷遇,似乎如春雪消融。他向前走了两步,将她迎入。
星河走在他身旁,发鬓上的珠玉相触,声响轻轻。她笑道:“师尊,我来寻你,是有一事要请教。”
白虎看向她:“何事?”
星河:“昔有圣人游于濠梁之上,见游鱼怡然自得,便知鱼之乐,何也?”
待星河将瑶池游鱼一事说完,又抬眸盯着他的双眼问道:“师尊,你以为如何?”
白虎面色沉冷:“挟势弄权,当罚。”
星河忍不住笑起来:“怎么算挟势呢?有令有文有印,难道不算是我朝令夕改吗?”
白虎:“自然不是,出入不以奢,行止应有度。”
星河:“师尊,度在何处?”
白虎:“自有法度,若无法度,则有礼与道。”
星河支着头,含着浅笑:“师尊,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你之道与他之道不同,则法度在何处?”
白虎看着她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感觉院内有风,四肢有点寒凉。沉默了半晌才道:“自然以你为准。”
星河这才眉眼弯弯,两颊梨涡深深,眼中有星光闪烁,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那我看在旧日有功的份上,既往不咎,便不罚了。可否?”
白虎垂眸,既然以她为准,他便不能反对,即便他一向认定,赏罚分明,不可混为一谈,本心并不愿支持这样的结果,却又承担不起下一个三十年的遗弃与冷遇。
那狡黠的女子,不再与我言语。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他也明知她所言,意不在游鱼,而在自己,所以有些艰难地开口:“本就以你为准。”
星河心下大为满意,起身转了一圈:“能制胜于天下者,用法明也。”又轻轻拍了拍白虎的肩,力气不大,却似有千钧重,“师尊,以后明确法度一事,当交给你,切要使人牢记,君令在上,有令必行,有禁必止。”
白虎:“谨遵圣命。”
星河又四处转了转,回头道:“师尊,你这宫中也太素净了,像个雪洞,过几日我差人送些器物与你,劳你以后多辛苦些。”
白虎抬头:“不必,分内之事。”
星河挑眉,一字一顿:“莫让人说我苛待了你,想要什么赏?”
白虎指尖发颤,行至她面前,伏维而拜:“臣不才,能得神尊委以重任已是大赏,不敢多求,谢主隆恩。”
原来三十年寒冰消融,迎来的不是春风化雨,而是秋收冬藏。
星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线渐冷:“神君。”
白虎又言:“臣无功受赏,实在惶恐,待诸事体毕,再彰不迟,谢神尊抬爱。”
星河笑着扶他起来:“师尊这是做什么,如此生分,我说你受得,你便受得。”
说你受得,你便受得,不受也受。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虽赏也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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