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姑娘,主子不在府中。请回吧。”
阿瑶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被人拦住,她怀里抱着食盒,又一次停在宁苑门口。
连那护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阿瑶却坦然一笑,抱歉道:“是我打扰了。”
说完,她便拎着食盒又往回走。
净棠轩和这离得很近,阿瑶却不想回房,她漫无目的地走到一处假山边上,将食盒放到了脚边。
流水声叮咚悦耳,阿瑶却觉得心中甚烦。
她清醒地知道,不是水声乱,是自己的心乱了。
自那日段云舟救下她,她便觉得自己的心思有些变了。
一开始她不愿正视,也不愿承认,直到后来,她每日拎着补汤来段云舟的书房,她就知道,自己真的动心了。
她觉得自己没出息,却毫无办法地陷进去。
深秋的天气逐渐转凉,阿瑶蹲下身子,伸手在汩汩流动的溪流里搅了搅,有几尾灵动的锦鲤在其中跳跃穿梭,有时钻到指缝里,又凉又痒。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这鱼,段云舟像是那永不停留的溪水,她在水里徜徉,却永远看不到他的尽头。
阿瑶在那里蹲了很久,直到手指被冰得麻木,她才想起来旁边的食盒,掀开盒盖,补汤已经放凉了,她托着碗底沉默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伸手拨了拨勺子,将一碗补汤小口小口地喝完了。
翌日傍晚,阿瑶吃晚膳的时候,照旧又让人留一碗给段云舟预备着。
湛云欲言又止,想提醒一句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应了一声还是命人去盛汤了。
但实际上,阿瑶才说完那句话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她握着筷子沉默片刻,满桌山珍海味也觉得难以下咽。
可没想到的是,湛云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些惊喜小跑进来,高兴道:“姑娘,主子回来了。”
阿瑶手中动作一顿,想要起身,又强压住唇边的笑,说:“与我无关。”
“这么冷淡?”
段云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穿着一身矜贵的竹青长衫,唇边含笑,眉梢微微挑起,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里。
他对着湛云挥了挥手,湛云很有眼力见地先行退下,并顺手替两人关上了房门。
段云舟眼风扫过几乎没什么动过的几道菜,笑意更甚,他伸手将傻傻坐着的阿瑶一把拉进怀里,握住她的细腰,伏在她耳边轻声道:“见不到我,食不知味了?”
他调侃意味很重,阿瑶双耳绯红,不愿说话。
段云舟手上用力,托着她的臀.腿将她一把抱起,阿瑶双腿离地,下意识地就搂住他的脖子。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回来的,身上还带着清冷的竹香,阿瑶轻嗅一口,下巴贴住他的肩膀,闭着眼睛享受他的气息。
段云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依赖,轻笑一声,问:“想我了?”
阿瑶抱着他肩背的手紧了紧,仍然沉默,段云舟也不在意,抱着她走出小厅,往旁边的卧房走去,他动作轻柔地将她平放到床上,伸手掐掐她的下巴,故意道:“不说话就是不想了,既如此,明日爷便不回来看你了。”
明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阿瑶还是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拉着他往自己身上贴,她垂着眼睛,不去看他,只小声道:“不要。”
她甚少撒娇,平时除了床笫之事,更是少有这种羞怯的情态露出。
段云舟伸手描摹她的眼眉,看着她长睫轻颤,好像一颗心都被她拨动,他鬼使神差道:“明日……我带你一同出门。”
虽然一说完就后悔了,但看着阿瑶期待的眼神,段云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心软了。
但第二日晨起,他还是食言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竟真的同床共枕了起来,段云舟没再叫人把她丢去厢房,她早上醒来,手里握的也不再是帷幔和被角,而是段云舟的袖口。
被折腾了半宿,阿瑶本该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可不知道是怎么了,后半夜连连噩梦,拂晓便没了睡意。
看着躺在身侧的段云舟,阿瑶久违地有些不安。
有一种不详地预感在心头萦绕,她蒙住眼睛,将脑袋扎在段云舟肩窝,想再多睡一会。
可院中很快又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有人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房门:“主子,您还在睡么?京中来人了。”
阿瑶没有睁眼,耳朵却悄悄地竖了起来。
段云舟一手按住她的耳朵,一边问:“怎么回事?”
外面的人道:“是大太监庄升,此时已经快到定远侯府了。”
碍于阿瑶也在屋里,他没有说的太细,但段云舟已经明白了。
庄升是皇上身边伺候多年的大太监,能派他远赴陵阳,必定不会是小事。想来琅音的证据已经呈给皇上帮个多月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要有结果了。
想到这,段云舟再顾不上一旁的阿瑶,径直披上衣裳起身,离开了净棠轩。
阿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口,却深知自己没有立场。
既然是和京中有关,大抵是很重要的事吧。
她默默猜想,到了午膳时候,才从段宅中的婢女口中知道,今日到底是有什么大事。
“听说了吗,定远侯被贬为庶人了,侯府也被查封了。”
“怎么就跟一阵风刮过似的,圣旨来的这么快?”
“说是琅音长公主插手了,定远侯谋害承音长公主之事证据确凿,说是要直接押解回京。”
“太子不是也来了陵阳,多半也是为着这事吧。”
“说是皇上另给了主子封号……”
“是啊,主子蛰伏多年,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
细碎的交谈声顺着秋风传进阿瑶的耳中,太子殿下驾临陵阳,定远侯府被抄,段云舟被被封爵。
连府中的婢女都知道的事情,显然整个陵阳城都应当是传遍了。
段云舟今早便是为着这件事才离开的么,那大太监是否就是特意为着传智才来陵阳的?
还是说,段云舟这几天便始终是在忙这件事。
他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实际上,却一击即中,整垮了根基深厚又手握兵权的定远侯。
阿瑶轻轻咬了咬下唇,想到那几个婢女话中提到的人,又想到了段云舟那桩始终没有结果的订婚。
或许,段云舟就是为了扳倒他爹,才会选择去搭琅音这条船。
他和孟月柔的婚事,会不会就是其中的筹码呢?
阿瑶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枯黄的柳叶被风吹起,又飘飘落到地上,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树叶被摔得粉碎的声音。
她差点忘了,自己只是一个舞女,一房娇妾。
在他需要时为他纾解欲.望,不需要时,便只是一个摆着好看的花瓶而已。
同时,阿瑶也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在他的生活中,是多微不足道的一个人。
是你逾矩了,是你自己奢求的太多,阿瑶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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