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园,二皇子府。
一身蟒袍,仪容贵气的男子立在一副巨大的舆图前面。
李璟琛仔细看着舆图标注的京中地势,最近父皇刚安排了督造京中运河的事给他。
有太监在一旁秉烛,随着李璟琛视线移动,太监总能先一步将烛光投射在他想看的地方。
“禀报二皇子,计划失败了。”
书房内走进一个衣着干练的深衣男子,利落地单膝跪地。
他是二皇子极为信任的手下,可以自由出入书房。
李璟琛揉揉额角,挥挥手,秉烛的太监便端着银烛退到一旁。
他转过身,撩起衣摆在书案前坐下,用手撑着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具体是什么情况?”
“亥时一刻,属下在约定地点等候接应那帮杀手,可是......”
“等了两刻钟,只等来一个身负重伤的自己人,他说派出去的刺客全军覆没......”
“东宫戒严,他一直在围墙边上观察情况,见势不对,立马逃走,这样也被禁军射了一箭。”
李璟琛薄唇微抿,道:“查不到我们头上吧。”
“主上放心,参与此事的人都......”深衣人抬手在喉间一斩。
李璟琛微微颔首,随后往椅背上一靠,眼中闪现一丝光芒:“许家第二批粮食送出去了吗?”
“正在筹备中,预计三日后出发。”
“同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发生两次。”
深衣人抬眼看到李璟琛直直射来的眼神,神色一紧,明白他指的是第一批粮食被毁一事。
那一次不知哪里来的一伙蒙面人,埋伏在天险处,等他们的人经过时上来就打,直把他们的人打得动弹不得,然后将所有粮食都抢走了。
“这次许家增加了双倍的人手护送,并且换成水路,相信不会再发生上次的意外了。”
李璟琛沉思不语,以手支头,阖上了眼睛。
深衣人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李璟琛陷入了沉思,到底是谁敢来劫他的东西?
他不觉得是手下人所说的山贼,普通的山贼怎么可能打得过许家精心培养的侍卫。
但是朝中大部分都是他的人,会是谁呢?太子?不对,他若是知道就不会是简单的抢走粮食了,那还有谁呢?
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结果,然后又想到此次刺杀结果,心中轻嗤,什么天下第一杀手组织,不过如此。
他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结果,李璟顺这人命也真大,这么多年,他什么手段没使过。
下毒、间谍、美人计、刺客暗杀等等......总之不放过任何可能杀掉那人的机会。
可是就这样,那人还是好好地活着,只有一次,刀子堪堪拉伤了他的手臂。
李璟琛心想,莫不是老天真的会庇护真龙天子?
屁,他李璟顺算什么真龙天子,不过是会投胎,刚好生在了皇后的肚子里罢了,他哪样比得上自己?
他的母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他也是父皇最引以为傲的皇子,他文韬武略,勤学治国之道,哪一样比那个唯唯诺诺只以仁孝忠厚闻名的太子差?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十分怨恨,恨老天不公,若是他投生在皇后的肚子里,那还有太子什么事。
他想,既然这样,那就让那个人去死吧,这样,他便是新太子的不二人选。
李璟琛嘴角弧度加深,眼中透出一抹疯狂。
是夜,谢彦来到皇宫,立在后宫中的一处假山上。
东宫遇刺,宫中禁卫大半都被调去保护太子。
假山占地约有十亩地,连绵起伏,错落有致,最高的一座假山约有三丈高。
黑夜中这些灰色的石头一个个张牙舞爪,像是吃人的恶兽。
谢彦站在最高的一座假山上,周身与夜色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深邃哀伤的黑眸。
据宫人说,当年的谢婕妤——也就是他的姐姐,便是在这里坠亡的。
当年谁都说姐姐是意外坠亡的,而姐姐的贴身宫女玉竹上吊殉主,一片忠心引得许多宫妃动容。
而他随着母亲进宫哀悼时意外看见她们的死相。
姐姐的头上被撞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虽然脸上已经被修补过,但仍旧显得十分狰狞,一点都不像他记忆中温婉美丽的样子。
而另一个陌生的面孔躺在姐姐不远处,她面容惨白,脖子上还有一圈厚厚的勒痕。
小谢彦知道她就是宫人们说的殉主的宫女玉竹,许是他年纪小,从没有经历过亲人死亡之事,也或许是一下子看到两名死人,他回到家中便大病一场。
发烧高热之际姐姐和玉竹的死状一直在他脑中浮现,以至于成年之后她们的死状一直残留在他的脑海。
多年后他依靠恩荫制在刑部挂了个闲散文职,虽然说不必与罪犯、尸体打交道,可他任职期间结识了一名仵作好友。
他在闲聊期间曾听这名好友提过,缢死和被人为勒死虽然都是窒息而亡,但是两者从勒痕上分辨一二,前者索沟着力部最深,向两侧逐渐变浅,而后者颜色均匀。
当时他脑子电光火石般闪过玉竹脖子上的勒痕。
那圈痕迹粗细一致,颜色均匀。
玉竹不是自杀,那她姐姐会是意外失足吗?
他猜测着可能的真相,但他对后宫之中的一切一无所知,又能猜出些什么呢?
只能一有机会便来到姐姐坠亡的这片假山,试图发现一些线索。
搜寻良久,就在谢彦以为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他注意到有人朝这边走来。
这座假山旁边不远便是玄阳湖,湖泊面积广大,靠近假山这一侧种有莲花,因是夏初,莲叶已长成一大片,在黑夜中显得幽深晦暗。
谢彦隐蔽好身形,在昏暗的月色中只能瞧出那人穿着太监服侍,朝着玄阳湖走去,肩上扛着一个重物,看形状似是一个人。
谢彦眸色晦暗,不过他深知后宫阴暗,满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并不打算插手,只等这个太监走后再行离开。
但是当太监卸下肩上之人时,月光打在晦暗的女子脸上,谢彦觉得有些面熟,他仔细回想,好一会儿才忆起当年进宫之时,自己曾看到此宫女跟在芸贵妃身后。
他眼神中似有暗光流动,当年姐姐坠亡之前正是跟芸妃一块在假山游玩,事后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芸妃,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芸妃身边的人嘴很严。
“噗通”一声,太监将宫女扔进了湖中,然后匆匆离开。
谢彦等人一走便将水里之人捞了起来,探了探鼻息,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息后便带着人往宫外而去。
宋悦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芷荷帮她卸掉发簪钗环。
“叩叩”
窗台处突然传来敲击的声音,宋悦吓得心口一窒,看向了一旁被吓得面色发白的芷荷。
此时屋中只有她们二人,白翠这两天风寒,宋悦早早让她下去歇着了。
宋悦心中十分害怕,但仍强自镇定下来,她眼神示意芷荷旁边不远处的药柜。
那里面不仅有跌打损伤、驱蚊虫等常用的药,还有一些迷药、毒药等用来出门防身的药物。
芷荷一下子明白了宋悦的意思,飞快跑去药柜里拿来一个靛蓝色陶瓷瓶子。
宋悦脸色一愣,这......是药柜里最毒的一瓶。
注意到身旁的丫鬟捧着毒药哆嗦不停的身子......罢了,又不是救不回来。
宋悦接过毒药,芷荷飞快地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工具——凳子,然后两人走到窗外低声喝道:“谁?”
屋内两人看似做了很多事,但实际上只花了几息的功夫。
“我是谢彦。”
宋悦听出来确实是谢彦的声音,但是她此时眼中满是疑惑。
“谢公子深夜到访,是有何事?”
眼前窗户仍旧紧紧关着,不懂分毫,谢彦只能听到女子清冷的声音传出。
“深夜来访,属实冒昧,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尽管宋悦看不到,谢彦仍是做了个赔礼的动作,接着直起身道:“实在是事出有因,可否帮我救个人?”
窗户登时被人支起,宋悦钗环尽除,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墨发散在身后,神情淡淡地看着谢彦。
谢彦是头一次见到她如此简约的打扮,素衣裹身,现出玲珑身段,不施粉黛,却愈加显得玉软花柔。
他轻咳一声,道:“病人在此。”
他微微侧身,露出身后躺在地上的女子。
宋悦眉头微蹙,声音清冷:“谢公子当真是风流得紧。”
刚在大街上救下了一个女子,现下又带来了一个,他怎的如此多情?
宋悦眼神微冷。
谢彦一窒,头一次觉得自己营造的纨绔名声如此碍事。
“我姐姐之死可能不是意外,她是宫中的人,想必知道一些实情。”
他嗓音低沉,似乎还带着一丝哀意。
不是意外,那是......宋悦脸色一白。
看着眼前风华如月的男子一副受伤的神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过分,手足无措起来。
“对不起。”
谢彦微微一笑:“无碍。”
他本是低着头,说话时抬头看向宋悦,那抹勉强的笑意让宋悦感觉更加内疚。
“快将人带到屋里来吧,我给她瞧瞧。”
谢彦将人带了进来,放在外间丫鬟休息的榻上。
落水女子一身宫女打扮,浑身**的,脸色雪白,宋悦没有多想,上前探了脉。
谢彦开口:“她是昏迷的时候被人丢进了湖里。”
宋悦瞧了会儿才道:“她似是被重物击打过头颅,颅内有淤血,尔后胸中又呛入了许多水,恐怕......”
“还请宋姑娘尽力医治,拜托了。”
男子的神情有些急切,宋悦明白此人对他来说可能十分重要,她点了点头:“我尽力。”
“将我药箱取来。”
芷荷依言离去。
谢彦自觉地背过身去,坐在桌前静静等待。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宋悦走过来说道:“好了,我替她逼出了体内积水,颅内淤血也已施针化解了。”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能醒来。”
谢彦神色一松:“宋姑娘之恩谢某感激不尽,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谢某。”
宋悦轻轻颔首。
“那我明晚来将人带走。”
“可。”
谢彦见宋悦今夜的神色一直以来都有些淡淡的,只当是自己打扰她休息了,便告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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