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1.

今晨,霜降之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我一大早就发现,窗户外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我想起来了,阿诺德昨夜似乎急于离开,我本想劝他留下,考虑到安全问题。但他却担心会引起误解。

我告诉他:“我们两个男人,有什么好误解的。”

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没有多作解释,随后便和我匆匆告别,被夜色吞没了。

回到现在。我来到了办公室,没过一会儿,伯纳德就通知我,汉弗莱叫我去会客厅那里。

我进了门,汉弗莱热情地起身欢迎,不远处,党组织秘书亨利正坐着注视我。

汉弗莱一反常态的态度让我很是不安,不会是他又发现了自己三十年前做了什么事?还是他又要坑我了?

我惊讶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恐怕情况很严重。”汉弗莱一本正经地紧锁眉头,那双潜藏在眉峰阴影下的小眼睛熠熠生辉。他彬彬有礼地递给我两份文件,我越是看下去,心就越是拔凉拔凉的。

“无法控制□□本能,经济违规行为者……”因为有亨利在,所以我委婉地将词语描述地更好听了点,“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当然! ”汉弗莱拍了下掌,露出了春风满面的笑容,“就是您啊,大臣。”

虽然我早知道他们那帮家伙已经提前串通好了,但是我还是为他的肯定感到极度的喜悦。

我诡异地还想听听他的夸赞——即使那很可能不是真心的。

我感慨道:“看来要找其他出类拔萃的人,做首相的料。”

汉弗莱:“忠诚可靠。”

我:“平易近人。”

“有凝聚力。”汉弗莱高高扬起了眉毛,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正常。”亨利突然补上一句。

空气陷入了几秒钟的静默。

我打破沉默:“一鸣惊人。”

汉弗莱确定了我已经领悟到了他的暗示,因为我说出的词汇涉及成为首相后的益处,于是他总结道:“那您就会众星捧月。”

我马上站起身来:“那我去说服他们。”

汉弗莱露出欣慰的微笑。

2.

这几天我前所未有的忙,连一点忙里偷闲的时间也没有:譬如说服候选人退出竞选,演讲香肠,接受采访……

所幸,我的辛苦马上迎来回报,此时我在汉弗莱的办公室,等待电话通知。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把指甲都咬光的时候,伯纳德突然进来通知我,王宫打来电话,我顿时松了口气。

一切终于**不离十了。

“给你一个圣诞惊喜吧,伯纳,”我瘫在椅子上,抬头看着伯纳德·伍利,含糊地说,“如果我……我还得要个首席私人秘书。”

伯纳德背着手,张大嘴巴,半天来只挤出了一个“Gosh”

我转过头看向汉弗莱,他的目光正紧紧锁定在伯纳德惊喜的脸上,眼神闪烁着什么,但一闪即逝了,察觉到我的视线,他马上抿起了嘴唇。

我问:“可以的吧?汉弗莱。”

“这个,”他轻松地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回答,“首相的话就是法律,大臣。”

刺耳的电话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汉弗莱接了电话,突然站了起来,随后说着“我会转告他”后就挂断了电话。

“是不是我。”我肯定地问。

他鞠了一躬,道:“是,首相。”

3.

我上任后,做出了有史以来最惊天动地的大事——用公费雇个厨子。

谁叫我是个没钱的单身汉呢?

我的行为得到了汉弗莱的大加赞赏。不久,他就前首相赫伯特回忆录一事与我展开讨论。

“哦,我知道,赫伯特管我叫两面派、见风使舵、八面玲珑。”我闷闷不乐道。

“还有表里不一。”伯纳德补充道。

“谢谢你,伯纳德,”我加重了声音对他说,“我真是想不到! 他会给我加上这么多修饰词,即使我和他在党内不对付,起码也要讲同一个党的情分呀。”

“情感是个稀有物种。”汉弗莱说着,坐在沙发上,给我和自己倒了一杯酒。

伯纳德此时正站在不远处接电话,他迟疑地望着我,缓缓地挂断电话。

我问:“是关于我的什么事?”

“不直接关于您,但是间接关于您,”伯纳德解释道,“前首相死了,因为突发心脏病。”

“哦,他死了。”我喃喃重复了一句,只有一种生命脆弱消逝的虚幻感。对他个人,我并无太多情感,毕竟,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

“死亡是唯一公平的事,不分生前的身份地位,无论是辉煌还是无名,人人都有份,”我感慨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会在葬礼上向他致敬。”

阿诺德会吗?我暗想。

汉弗莱喝了点酒,笑着说:“此乃探讨深远议题之良机。”

“实在是太虚幻了,”我叹了口气,感慨道,“不在正式会议上解决问题,而是在葬礼上……这是对生命的不敬。”

“您的言辞真是令人耳目一新,”汉弗莱惊讶地扬起眉毛,“以往在葬礼上谈成了的协定都没有让您脱敏吗?”

“要不是能真正达成协定,我绝不会如此。”我闷闷地回答,并在心里补上一句,这违反了教条。

4.

前几天一直下着雨,淅淅沥沥的。今天上午,前首相的追悼会终于开完了,天空就一碧如洗,轻柔的春风迎面拂来。

前首相的去世是件平凡的事,但就在这天,我看到了让我心有波澜的一幕。

大家陆陆续续散场了,各路重要的人士首先退场,后面顿时迎上来早已等候良久的记者,那些重要人士赶忙做出一脸悲痛的神色。

演戏是我的拿手好戏了,但我不屑像他们这样,只要庄严肃穆,那就足够了,记者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等到现场没几个人时,我才踌躇迈开脚步,躲在教堂门边,向内窥视。

富丽堂皇的教堂里已经空空荡荡了,除了棺材前有一个驼背人背对我坐着。阳光从正对我高处的窗户打下,他寂寥的身影便延伸到地上,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情不自禁地问自己,如果我走了,是否有什么人来看我?或者记得我曾经存在过?

我想了想,却没有想出一个人。我希望阿诺德记得我,但是显然,他比我大上许多,应当是我记得他才对。我还想到了汉弗莱,但他前些日子还说葬礼是谈事的好时机呢,他更可能在我的葬礼上当个交际花,结交各路名流——哦,那时他可能是退休老头子了,谁还会理他这个老顽固呢?

我突然对赫伯特起了一丝嫉妒来。

我恍然惊觉,我居然对一个死人产生了妒意!真是太好笑了。

我默默地窥视着那个人,他仍是一动不动。

只需看个背影,我已知晓他是谁了。留在这里无甚意义。我静悄悄地走了,好像我未曾来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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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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