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泠川喝下已经凉掉的灵茶，压下脸上的灼热：“多谢。”
“还吃不吃？”谢方把糖糕重新推回墨泠川面前，眉眼含笑。
墨泠川隔着幂篱看不清谢方的面色，但他能猜的到，肯定是那带着笑意的温润，就像是一块玉，看似冷淡却透着文雅，谢方不像是一个耍刀的修士，更像是他在人界游历时常常见到的那些文人雅士，甚至他感觉谢方比那些人更加文雅。
“师弟？”谢方轻轻喊了一声。
墨泠川没说话，就是重新拿起一块糖糕慢慢的嚼，可是嚼着嚼着他却想到了别的地方：“谢方，你的名字也是假的，那你本名叫什么？”
谢方添茶的动作一顿：“啊？”
“不是吗？那为何君鹤叫你师叔，杨姑娘却叫你师兄？君鹤的辈分比杨姑娘的低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杨蔻要么和君鹤同辈，要么只可能是君鹤的晚辈，造成这种结果的可能只有一个。
谢方也不是真名，君鹤知道谢方的身份，但是杨蔻不知道。
“嗯，是。”谢方点点头，但是还是没打算告诉墨泠川真相，“但我要是不说，师弟会生气吗？”
“我就是问问，为此生气倒是不至于。”墨泠川不明白这个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也没告诉过谢方自己是谁，只是谢方本事比他大，就算他不说谢方也知道。
谢方微微一笑：“你方才看那位道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啊？”墨泠川没想到自己就是不经意那么一看，甚至隔着幂篱谢方都知道自己多看了一眼杨落秋，“并无，只是觉得……”他想了想，告诉谢方也无妨，“你既然认识我，那也定然认识我大师兄。我只是觉得那位道友与我大师兄有些相配。”
“咳咳……”谢方一口茶没喝下去，全部被呛出来，一张俊脸都被咳红，“你、你说什么？”
墨泠川脸上有着懊恼：“不对，我这样说倒是有点冒犯了那位道友，不说了。”
要是换作是他师姐，定然是不愿意被人这样作比较的。
“你不但冒犯了她，你还冒犯了你大师兄。多大点年纪还操心起这些事情来了。”谢方没好气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你师兄都不想着这些，你……”
谢方声音一顿，发觉他这个小师弟好像确实到了少年慕艾的年岁，俊脸一沉：“师弟，修行之路道阻且长，不应当将时间浪费在此处。你既修无情道，怎么可以这般浮躁。”
墨泠川沉默了一瞬，像是对谢方的话很无可奈何：“你没有师兄，也没有师弟为你操心，你根本不懂。”
他的语气太过老气横秋，谢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顺着他说下去：“师弟说得对，你那师兄有你这样的师弟实属幸运。”
谢方决定了，以后跟墨泠川相处绝对不会带一点师兄的身份，不然真的能被墨泠川弄得心中郁结。
墨泠川的那一包糖糕还没有吃完，归尘寺的方向就传来阵阵钟声。伴随着钟声的响起，归尘寺金色的佛光慢慢升起，归尘寺就如同一位被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高僧，重新迎来了它的新生。
“为何敲钟？”墨泠川不解.
“因为佛门要重振归尘寺。之前佛门没有动作是因为佛子不知所踪，佛门任何人都不能越过佛子去决定归尘寺的结果。可是如今一切塔坍塌，那便意味着曾经的归尘寺已经如它的名字一般，尘归尘土归土。”谢方见墨泠川拿起最后一块糖糕吃下，立马给他递了一块帕子擦手。
“我们要去看看吗？”就是不知道重振后的归尘寺他这样的邪魔还能不能进去。
“想去？”谢方没料到墨泠川居然会想去看这个热闹，知道墨泠川在顾虑什么，“那就去吧。佛曰：众生平等，一切皆是虚妄。那我们去看个热闹，佛祖应该也不会怪罪才是。”
墨泠川心里没底，应的含糊不清：“算了，还是不去了，佛门的事情与我道家何干。”
“这话可不要说，如今佛道两家交好，要是让有心人听了拿来做文章，可能说你意图挑起佛道争端，妄图破坏天下太平的景象。”谢方斥责他的口无遮拦，“正值多事之秋，还是少说少错。”
墨泠川看着严肃起来的谢方，没来由的怂了一下：“好。”
“当真不去？”谢方又问了一下，“我倒是也有些想去瞧瞧，师弟陪陪我可好？”
“嗯，既然这样，那就陪你去吧。”墨泠川矜贵的点点头。
这可不是他想去的，不管是真佛还是邪佛都不能怪他冒犯。
谢方闷笑一声，拿墨泠川这口是心非的样子实在没办法。
虽然两个人一起去归尘寺，可墨泠川做贼心虚，并不敢靠的太近，只在远处观望，谢方问他为什么要离得那么远，他还振振有词：“不管怎么说，一切塔坍塌这件事和我们有脱不开的关系，还是不要靠那么近了。”
“这和你有脱不开的关系，和我可没有。”谢方纠正墨泠川。
幂篱阻碍视线，墨泠川想掀起一个角看看，却被摁住手，谢方压低声音：“要干什么？”
“我想看看。”为了完完全全遮住他的头发和眼睛，谢方选的幂篱遮盖力很强，外面完全看不见幂篱下的雪发，同样的墨泠川也看不见外面，全靠之前师父开的天眼才能行动自如。
“别闹。藏好。”谢方没有让他胡闹，死死的摁着墨泠川的手。
墨泠川心有不甘，但却无法反驳谢方说的才是最好的决定。
芥子袋里的舍利微微发烫，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墨泠川的幂篱忽然被掀开。
他一慌，想摁住对方的手，却阻拦不及，谢方也不见踪影，只有面前一个穿着土黄色衣衫的沙弥。
墨泠川看了看周围，发现不知道何时居然只剩下了自己和面前这个和尚：“你是谁？”
沙弥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举起手里的药罐子，好像在安抚墨泠川不要害怕，随后就把罐子里那深绿色的药渣抚在墨泠川了脸上。
“嘶……”墨泠川冷不丁的察觉到疼痛，皱了皱眉，越发觉得面前的沙弥和周围都透露着奇怪。
只是眨眼间，为什么他就来到了这里，谢方又去了哪里。
“谢方呢？他在哪？”墨泠川冷着声音，不过察觉到沙弥身上并没有敌意，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动作，“为什么我在这里。”
沙弥好像是听不懂墨泠川在说什么，依旧眉眼含笑，轻轻摇头，然后就收起了药罐，对着墨泠川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你不会说话？”墨泠川心里有所猜测，可是沙弥又是一愣，然后再次摇摇头。
墨泠川皱着眉：“那你为何不说话？”
沙弥像是无奈，伸手在墨泠川手心写了三个字。
闭口禅。
沙弥好像是确认了墨泠川没事，转身离开，墨泠川把自己的幂篱放下来，跟在沙弥身后，沙弥只是微微侧眸看了一眼他，但是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向前走。
墨泠川从幂篱的缝隙中可以看见那牌匾上面的三个大字：归尘寺
这里居然是归尘寺。
他眼角看见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塔，一切塔坍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是如今一切塔却毫发无损的出现，墨泠川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不过是幻境罢了。
只是这个幻境到底该如何破呢？他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幻境里。
墨泠川想到了芥子袋里面的舍利，眉一皱，跟在沙弥身后进了归尘寺，可是沙弥只是跪坐在大殿上敲着木鱼，低着眉，嘴唇无声的蠕动，面上除了虔诚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墨泠川蹲在他旁边，歪头打量这个沙弥，他有种感觉这个沙弥就是破着幻境的关键，可是哪怕是幻境，他也不好意思在这时候打扰对方。
沙弥眼皮颤动，抬眼看着大殿上的佛陀，眼神震颤，就好像发现了不可置信的事情，随后沙弥深深一拜，站起来转身离开了大殿，背影满是寂寥。
墨泠川看着只觉得心里发闷，想追上去问那沙弥发生了什么，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沙弥离开自己的视线。
“师弟？师弟？”
墨泠川耳边传来谢方的声音，他猛然惊醒，谢方好好的站在自己身边，他也没有进入归尘寺，方才的那一切好像不过是他忽然打了个盹，做了个梦一般。
“怎么了？”谢方感觉到手心有一股粘腻的感觉，仔细一看，墨泠川不知道何时身上起了一层冷汗，被他握在手里的手腕像是上了一层金粉一般，“师弟？”
“我也不知道，我们先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墨泠川缓过一口气来，可是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就好像他刚才看见了归尘寺不得为人知的一角。
他要走，谢方自然没什么意见：“你刚刚怎么突然走神了，还跟丢了魂一样。”
墨泠川心神不宁，想到那个奇怪的沙弥在自己手心里写的字：“归尘寺有哪个沙弥修闭口禅吗？”
“闭口禅？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自然是有，那个人便是佛子无尘，但无尘失踪多年，他这个师弟不应该知道才对，这闭口禅又是从何得知。
“就是问问。”墨泠川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休息，心道自己果真不该来归尘寺，归尘寺与他犯冲，“应该是晒久了，糊涂了，不用放在心上。”
墨泠川现在很想知道那个沙弥到底是谁，最后又去了哪里，如果他刚刚看见的都是真的，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真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刚才脸上那真实的疼痛从何而来。
墨泠川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谢方就一直看着他，神色十分复杂，里面包含的情绪让他微微一怔：“怎么了？”
“应该是你怎么了。你刚刚……”谢方没继续说，只是隔着幂篱揉了揉墨泠川的脑袋，“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你相信我，你想说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说。”
墨泠川想想还是从芥子袋里取出那舍利：“你可认得这颗舍利？”
墨泠川手中那颗澄黄的舍利在日光照射下闪闪发亮，一看就不是什么凡品。
可这样的舍利并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这么多年来谢方见过的舍利也不过几颗，但是这个颜色的他是真的没有见过：“不曾见过，但是有个人或许知道，你很着急知道吗？”
如果可以谢方不希望墨泠川见到一心。
“不，就是想知道它的来历。”这颗舍利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切塔，和归尘寺有什么关系，那个沙弥是谁，这些墨泠川都想知道。
谢方考虑了一下，让墨泠川出现在一心面前他还是不放心：“如果你信我，可以把舍利给我，我帮你去问。”
墨泠川把舍利放在他手心，还不忘叮嘱：“要保管好，这是我要给我二师兄的，别弄坏了。”
“那你大师兄呢？”谢方挑眉。
他倒要看看他小师弟能给他准备什么好东西。
“四师兄说大师兄宝贝多，什么都不缺。”墨泠川也是没有遇见什么合适的，不知道能送什么，大师兄给他的感觉就是不管他拿出什么来，大师兄自己其实都有。
谢方嘴角微扯。
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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