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在一瞬凝固,虫蚁蔓延,罔市下意识抬手,然后又恍然发觉自己只是罔市。
于是改变目标视线扫射身旁一切可用于作盾的东西。
但他又忘了,什么东西还会比这名扬天下的仙君还要可靠?
身后突然有个人将他朝后用力一拉,打出去的冰层上竟也悬浮在一层幽蓝色的火光。
明明是水系灵根。
他的眼眸微微收缩,睫毛有一点点颤动。
“罔市,站在我身后别动。”池虞手中的长剑已被召出,严阵以待。
他看着有点恍惚,但下意识的反应是拉过王小二。
“别乱跑,危险。”
“啊~罔市,这都什么东西?”王小二的脸都吓白了,他不是怕虫可他也没办法接受这样密密麻麻一地的虫。
尤其那些四散的人群,那些被虫子淹没躺倒在地翻滚嘶喊的百姓。
“救命!啊啊啊,救命啊!”
“别咬我,走开,别挡道!”
“啊啊啊,痛……救我!”
明明那么小的一只虫成百上千叠加在一起竟会啃出一具带着碎肉的骸骨。
疯狂的人群和后头的那些不知是哪个更可怕,前头的人跑得飞快也会被身旁的人推开跌倒,无数双脚从他身上踩过去他的惨叫此起彼伏,没有人伸手为他停留。
后头的人拼命求救,母亲抱着孩子,少年牵着他心爱的姑娘。
有的跌倒了也拼命爬起,有的明明可以求生却死在人心。
没吐出来都是王小二心理承受能力强。
“总之跟着他,可别走丢了。”
“不敢不敢。”王小二死死抱着罔市的胳膊将头摇成拨浪鼓。
开玩笑,谁知道乱跑会有个什么的死法,更何况这四面八方全是虫,他就算想跑也要能跑才可以。
银铃声起,密密麻麻的虫潮还长着翅膀,池虞回头展开结界将他们包裹,然后数以万计的虫子撞了上来尸体坠落却渐渐的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恶臭。
说到出手以他们肉眼凡胎就只能看到结界外边那一片巨大的黑影中些许火光闪动。
利器撞击声不绝于耳,罔市微微侧身手心都出了汗,不行,这样下去不行,看着那些虫子绕过前方与他们对峙的二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庙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次九蝶镇的祭礼节上有大师,他们也是修士应该不至于那样不堪一击。
“小兄弟,你们是九蝶镇人吧,可知这九蝶镇最近来的那几位大师落铺何处?”
“悦来客栈,大师近日都住那。”
几日前的那段对话在脑海中重新浮现,原来从不是论及经文,而是狼子野心。
他们引狼入室却还懵懂不知。
“呆在这里不要动,不要乱走。”
混乱中罔市一把按在王小二牵着他衣袖的那双手上,就那样反复叮嘱,然后往前一步。
“罔市!”王小二拉的很紧:“你做什么?”
再多一步可就要踏出结界范围外了。
他怕死,这世上没人会不怕死,可今日在这个圈子内的任何一个人要走出去另一个便一定会跟。
罔市回头就这样看着,看着他的眼睛睁的很大,自己的衣袖都被对方握出好几道褶皱,他的呼吸起伏不定,有害怕惶恐但也有坚定。
然后离脚边不远的距离突然扑通一声,从那一片黑雾中伸进一只手,他们吓了一跳结束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峙赶忙拉人。
结果这不拉还好,一拉才真是吓了一跳,这人浑身上下都是一片血肉模糊,半张脸都狰狞的隐隐见骨,可身上那套袈裟却恰恰证明了他的身份。
“你……”
他们的手很抖,不敢触碰任何地方。
但却见那和尚见着他们后如释重负,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连带着温热滴答的血印一同交到罔市手中。
凝魂之法,原来世间真的有这样高深的术法,但却没有世人传言中那般神奇。
所谓凝魂是要此人不死或刚死没多久,魂灵未散,寻一亲近之人以自身为燃料引魂,然后再以术法强行粘合重聚。
人死后是鬼,寻常的新鬼大都是没有意识的,所以他们大多陷入混沌,但好在鬼吃人是本能,选择亲近之人便是等同在垂钓之际放下最能吸引鱼儿的饵料。
可鬼没意识,此法一不小心祸及生人。
池虞找了那样久也无法是因为他一点都不符合,其一花渺早死了,魂灵散尽就算拿再好的浆糊也粘不起来,他一定会回到万川。
其二亲近之人,这个范畴很难界定,但他……不好说。
既然注定救不回,便干脆从不给人妄念。
但凝魂之法从一开始却不止是给一亡者复生这样简单,它本不是佛法秘术,千万次的失败,不曾完整的魂灵能炼制出一具具听话的傀儡。
生前不可驱使,死后却还有方法让其效力。
早在许多年前他们初遇时花渺就说过:“掠夺争抢,从他人身上偷来的东西,这是野路子,从来是属最下成。”
邪修,许多年不曾见过的东西。
原来那一日在城门口相遇他们便是来九蝶镇寻这东西,只是那时的罔市毫不起眼,腕间也无今日这魂珠,所以他没被认出安稳到了今日。
先礼后兵,他们寻求上门被拒绝后并未死心,周谋已久正巧九蝶镇祭礼节,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最混乱的时候。
突然下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庙里一群被围困住的修士,至于外面的人生死有命。
下手的人觉得大师都是出家人,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九蝶镇的人因为这些争斗死绝。
就像一场奴隶主发出的讯号,有人高坐神台,有人赌他们会下来。
而眼前这位却是一群人中唯一一个突出重围来到他们面前的,但更确切的是来到罔市眼前,这人是要在他身上找一个破局之法。
把他也拖进来是他本身也该在局中。
“我只是个凡人。”罔市看着手上的玉简懂也不懂:“我连低阶都没有,为什么给我?”
“魂珠……”
对方极轻极轻的吐出两个字。
因为罔市是凡人,因为花渺很厉害,因为魂珠在他身上他却没有守护的能力,因为这世上高阶如何多,他却是羊群中最肥却又最容易吃到嘴的那个。
算计了那么多年,算计到漠河之战,算计到他的不甘,算计到终于亲手借着旁人的手把他逼死,隐藏在背后的那个人目标一直很明确。
大师手上的是方法,而他手上的是实验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素材。
他在心底都不由自嘲:“我以为要叫锦爻找这么多年的人很隐秘,没想到最好的鱼饵原来一直在身边。”
亏他们还以为花渺是牵连,但原来从进入清水镇那刻起就没有所谓的牵连,他们以为解决了祁连,问题是在徐府,但兜兜转转他们还忘了那个老道身后的势力。
有妖族做掩护的那六年里谁还有空管那从不出头的邪修。
但他不是没有线索,当年那个散魂法阵就很奇怪,要驱逐一个夺舍的元灵为什么要连带着被夺舍者一起?
但罔市也是真不想记得,花渺这个人,怎么说呢?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这是能有多倒霉啊,明明飞升的命格顶天的修为,可一个两个却都想从他这瓜分走点什么。
说到底是他的问题,没有体现出足以匹配虚伪的狠辣所以才会叫人人都觉得有机会下手。
这样的人在饥荒那会都活不下来,自己饿着肚子还要管别人有没有饼子吃。
蠢!蠢透了!就算原本是富商都会经不起变的穷困潦倒!
可现在呢?怎么办,他握着手中东西的指节都发白,然后手里突然一道力,手心一空罔市都懵了。
“可,可是。”王小二看看他有看看躺在地上的那个,然后一把夺过了罔市手中的玉简抱在怀中结结巴巴:“不,不行的,外面乱成那样,如果是因为这东西,你把它给罔市,你,你不是在害他吗!”
对了,还有那该死的魂珠!他们都是小人物,饥荒已经是人生中的大劫了,这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们从那往后的人生就该平平顺顺,美满安康!
什么东西?也来沾边!晦气!
“没有,你们认错人了!罔市,别接。”
他跑着都要后退,好好的生活,明明前一刻还是好好的生活!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交托到一个少年身上,这世上的修者,他们是没人了吗?全死光了吗?非要一个从孤儿混起的少年来担!
是啊,已经填上一条命了,总不能让他生生世世都为这天下填命吧!
手腕被人用力一扯,那人模糊的面孔怎样看着都是狰狞,犹如地狱中的恶鬼但偏偏是怜悯苍生的神佛:“小施主,他们不会放过了,只有你把它带走,不要一步退步步退。”
除非他现在就连带着他手上的那东西一同交了出去,只是如此这般日后生灵涂炭这份罪业是否也有他一分功?
“你!”王小二气急,这是在逼谁呢?
在这个本来就没什么道理的世界说,一个人得了绝症没人能救世人唏嘘那就是他的命,那个人得了绝症有人能救却不救世人谴责,哪怕救人的代价另一方难以承受。
可结果是一人死亡,而另一人依旧活的好好的,他会无端背负上这些,从他能救开始。
所以看似的选择题实际没有选择,他必须救,还必须救的成功,更何况他如今面临的不止一人。
原来好人逼起好人来也这么果断。
嘭——
身后一道巨响带起一阵强风,火光四溅理清了这一片虫蚁,也吹乱了他的发丝。
罔市紧握双拳朝身后看了一眼后最终摊手:“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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