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个人

“任遇苏。”

回程的车上,任遇苏靠在桌椅上假寐,脑海中全是有关于郑瑛的事情。

姜阮喊了他好几声,直到她忍不住上手拍打了他一下,任遇苏才从乱糟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你干嘛呢?我喊你那么多声。”姜阮不满道。

车内的光线很暗,任遇苏睁眼的瞬间就适应了车内的灯光。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坐直身体:“刚刚睡着了,你喊我干嘛?”

姜阮耸肩:“我是想问你你和你外婆的事情,你俩这么多年没见过几次面,今天见面说什么了?”

任遇苏回想起自己和郑瑛的对话,可以说是生疏到根本不像是亲人,“就,还挺尴尬的,我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姜阮一想也是,“你和她都没见过几次能说什么。”

任遇苏赞同地点点头。

“不过任遇苏,我有时候觉得也蛮奇怪的,”姜阮若有所思,“你们家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和你外婆往来?难道就因为你妈妈去世这件事吗?”

“这些话你不应该来问我,而是应该去问我爸。”

话头虽然是他,但任遇苏觉得自己对这段关系的认知没比姜阮多多少。

姜阮撇撇嘴,不再继续和他谈论这个话题,而是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相机在那摆弄。

任遇苏注意到她的动作,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玩相机了?”

话音一落,姜阮将镜头移了过来对准他的脸,任遇苏下意识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咔嚓一声,一张照片形成。

姜阮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点点头:“还不错。”

她扬起相机:“这相机不是我的,是宋缘的。上周我和他去公园的时候看到那里有人在拍照,我看拿着相机摆来摆去还挺有意思的。宋缘就说把他的相机拿出来给我试试。”

任遇苏忽然想起下午时姜阮脸上那副愉悦的神情,忍不住道:“所以你下午那么高兴是因为这个吗?”

“对!因为宋缘说我今天要是卷子写得快,明天下午早点结束课程他可以带我去拍洋桔梗。”

姜阮那一副憧憬的模样刺痛了任遇苏。

但一切又明明在他的意料当中,他想过,姜阮那时的心情变化一定和宋缘有关。

“听说那个养殖区的洋桔梗开的特别漂亮,而且离小区不远,坐车十分钟就能到。明天要一起过去吗?”

面对姜阮的邀请,任遇苏却没有一丝欣喜。

他偏过脸,将视线移到车玻璃上。因为车内灯光的原因,车玻璃大面积倒映着车里的景象。姜阮正拿着相机询问他的想法。

“明天结束我还有事情,就不去了。”任遇苏拒绝了。

“你有什么事情啊?”

“不告诉你。”

姜阮忽而调侃:“难不成是去看别的花?”

任遇苏的视线慢慢从下移至上方,怔怔地盯着车玻璃上姜阮那张脸上,喉间顶着酸意,轻轻“嗯”了一声。

送走姜阮以后,车内又恢复冷清。车载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司机转着方向盘打了个哈欠,稳稳地将车子开进车库。

任遇苏走进屋内,大厅的灯光亮成一片,复杂的装饰发出冷冽的亮光。

“没关系的姐姐,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要再想什么其它的了。你是姐夫明媒正娶娶进门的妻子,这里也是你的家,你还怕他一个继子吗?”

客厅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从话里的关键字眼里任遇苏猜到了对方是陈锦的妹妹。

今天陈锦回来了吗?

离开家这一个月,任绪一直都没去陈家把她接回来。原以为她还会再在陈家待到任绪去把她接回来为止。

不过陈锦这么快就回来了任遇苏也没多诧异,毕竟任书宴还在这个家里,听任绪说任书宴六月中有一场省里的竞赛。这么重要的事情陈锦一定要回来的。

想到这,任遇苏稍滞的脚步又继续往楼梯走去。

楼梯就坐落在客厅的旁边,任遇苏也没想掩饰自己回来的脚步声悄悄摸摸上楼,他是回自己家,没什么好小心翼翼地。

他没有刻意放轻音量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尤为显耳,客厅里的二人双双朝他投来视线。

陈锦见是他,原本还扬着笑容的脸立马拉了下去。倒是她的妹妹出于礼貌跟任遇苏打了个招呼:“遇苏回来了?”

任遇苏只瞥了她们二人一眼,继而收回视线,接着往楼上走去。

他没有回应,陈锦妹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一直到任遇苏走上楼,他能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暗骂,“一个小孩竟然和我摆起了架子,姐夫有没有——”

她的话没有说话,忽然消了声。

任遇苏想是被陈锦给制止了才没有接着往下骂,毕竟他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忍气吞声讨好陈锦的小孩了。

隔天一大早,任遇苏便和姜阮一起去荣安娴家里报道上课。

今天的课程就是分析两人的试卷,从九点听到一点,任遇苏长时间保持握笔的姿势,当他放下笔的那一刻,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开始发酸。

他单手撑着肩膀按揉,对终于结束的课程松下一口气。

饭后,任遇苏回书房收拾好东西出来时,正好遇上姜阮和宋缘准备出门。

荣安娴站在门口,笑呵呵地和他们聊着天,见任遇苏出来,忙抬手招了招:“小苏,过来。”

“你不和他们一起去看花吗?听说那里的话开的很漂亮。”

“是啊,你真的不去吗?”

听到姜阮的声音,任遇苏的头微微偏了一下,目光冲着她不冷不热地扫了一下,又收回在荣安娴身上,淡声道:“有别的安排,然后晚上出去和朋友打篮球。”

荣安娴叹息道:“这样啊,我还说那边的花开的好,你们可以三个人一起去看。”

任遇苏顿了下,见荣安娴又对他说了今天辛苦了的话,这才点点头:“那荣老师,我先走了。”

“去吧,明天见。”

姜阮和任遇苏坐的是姜阮司机的车子,许是提前知道今天要去玩,姜阮在饭前就把自己家的司机喊了过来。任遇苏的车子和她的车子前后脚开出小区,而后在红绿灯路口分开。

他是继续直行,姜阮则是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任遇苏没有摇下车窗,但车玻璃贴着的膜很好的让他看清外面的景象。姜阮的半窗将她的脸挡了七七八八,但那一双眸子却没有被车窗挡住。眉眼弯弯,眼眸中也带着笑意。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微仰起脑袋闭上眼,想要平复内心的汹涌与不甘。

他的胸腔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巨石的重力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来气,随之而来的是鼻子的酸涩,任遇苏紧紧闭着眼,哪怕情绪像是巨浪在他的心里不停翻滚,他也不愿这种情绪外露。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应该快一点接受这一种缺失感。

这种缺失感不会再回来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多,多到让他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

.

任遇苏今天的篮球打的格外凶,好几拨进攻沈青文身为放手竟接不住他手中的球。

几局下来,沈青文前额的碎发已经湿透。

他有些吃力地朝任遇苏挥了挥手:“不,不打了。”

任遇苏冷着一张脸,将手中的篮球往他身上一丢。

沈青文坐在长椅上大口大口往自己喉中灌水。一直到一瓶水下肚,他的喘息才渐渐开始平稳。

他皱眉看向任遇苏:“你今天吃药了?打这么凶。”

任遇苏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的身侧,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

“菜就多练。”

和沈青文在小区里打完球回家时,任遇苏正好碰上姜阮的车子从他身边经过。

他拍打篮球的手一顿,收起手中的篮球,看着姜阮摇下车窗:“这么晚才打完球啊?”

任遇苏收敛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眼:“是啊。”

“怎么?下午去看什么花了?”

他蓦然想起昨天和姜阮的对话。

那是一个借口,拒绝的借口。

不过......

任遇苏想起从荣安娴家里回来后,他一直在家里做的事情,嘴角泛起苦笑。

那也算是在看花吧,也是实打实和那些月季花待了一下午。

姜阮和他简单聊了几句,最后还是挡不住身体的困意,挥手和他道别。

车子驶过拐角,最后一点车尾也消失不见。任遇苏站在原地,垂在身侧已经捏的泛着青白的手慢慢松开。

这个点小区里行驶的车辆很少,屋子的隔音让整个小区的环境格外寂静,除整日鸣叫的蝉鸣声,再就是夏日的风从他身边挂过的声音。

他站在路灯下,头顶着的路灯光源处聚了一群飞蝇,偶有几只会落在他的脸上也被他不甚在意地挥开。

任遇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执拗的站在这里盯着姜阮车子离开的背影。

只是车子离开的那一瞬间,好似也带着了他行走的能力,将他落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任遇苏回过神,克制住全身叫嚣的情绪,转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只是姜阮在车上那抹刺眼的笑脸,哪怕眉宇中透着疲惫也掩盖不住的笑意,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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