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是刚结束他们组的讨论,路过这里。他看着她,眼神平静而认真:“我听过易雪分析问题,她的逻辑非常缜密,抓关键点的能力很强。辩论不只是口才,更需要扎实的内核。”
组员们有些惊讶地看着岑晏,又看看易雪。易雪的脸瞬间红了,她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她心里既感激岑晏的解围,又恼恨他这样突兀地把她推到众人面前。
小组长想了想,点头同意:“有道理。那易雪,就麻烦你主要负责这块内容,可以吗?”
易雪只能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讨论结束后,人群散去。
易雪独自一人走到宿舍楼下的海边栈道。傍晚的海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的发丝,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橙色,景色壮美,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为什么离开榆市,离开那个她可以勉强维持平衡的环境,她就又变回了原来那个不堪一击的自己?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很轻,但她能感觉到是谁。
岑晏走到她身边,和她一样倚着栏杆,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她站着。
海鸥的鸣叫声和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交织成一片空旷的宁静。
过了好久,易雪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说?”
她指的是他在她小组里推荐她的事。
岑晏侧过头看她,夕阳的余晖在他眼中跳跃:“因为那是事实啊。你的优点,你自己可能不觉得,但了解你的人都能看到。”
易雪苦涩地摇了摇头:“我不行的……我不擅长那些,站在很多人面前说话,和别人争论……我做不到像你们那样。”
“像我们哪样?”岑晏轻声问。
“像你那样……自信,从容,和谁都能很快熟悉起来。”易雪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好像……永远也学不会。”
海风拂过,带来一阵短暂的沉默。
岑晏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仿佛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然后,他转回头,非常认真地看着易雪,一字一句地说:
“易雪,你为什么总觉得,你需要变得和别人一样呢?”
易雪怔住了,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固执的肯定:“你安静,喜欢独立思考,能沉下心来钻研,这难道不是非常宝贵的特质吗?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变成一个外向的、喧闹的人?就像……”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比喻:“就像海,有惊涛骇浪的壮阔,也有风平浪静的深邃,你能说哪种更美吗?”
他微微俯身,让自己的目光与她的平行,语气变得格外柔和,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我之所以推荐你,不是因为我想让你改变,或者觉得你需要锻炼。而是因为——”
“因为你是易雪啊。”
“因为你是那个会为了一道难题静静思考一个下午的易雪;是那个看似冷淡,却会在别人需要时默默递上一瓶温热的AD钙奶的易雪;是那个在台风夜里明明很害怕,却依旧努力保持镇定的易雪;是那个……在我看来,独一无二,完全不需要变得和任何人一样的易雪。”
“因为你是易雪啊。”
这七个字,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易雪心中那扇紧锁的门。
一股巨大的、酸涩又滚烫的热流,猛地涌上她的鼻腔和眼眶。
她迅速低下头,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冰凉的石制栏杆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一直以来,她所有的自卑、退缩、不安,都源于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我不够好,我不够正常,我需要改变才能融入这个世界。
她习惯了用沉默来保护那个“不够好”的自己,用距离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她从未想过,会有人如此肯定地告诉她:你不需要改变,你做你自己就很好。
而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岑晏。
是这个一步步用他的方式,敲碎她冰壳,带她看到阳光的少年。
他的肯定,具有摧毁她所有心理防线的力量。
她没有擦眼泪,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
这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某种坚固的东西被融化后,释然的宣泄。
岑晏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海平面以下,天空从绚烂归于深蓝,第一颗星星在天边亮起。
那天晚上的辩论筹备,易雪没有担任主辩手。
但她不再躲在角落,而是将自己梳理好的逻辑框架和关键论据,清晰、有条理地分享给了小组的成员。
她的声音依旧不大,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稳和坚定。
组员们惊讶于她思维的严谨和资料的翔实,纷纷投来赞赏的目光。
最终的小组展示环节,易雪所在小组的陈述,因为扎实的内核和清晰的逻辑获得了高分。
小组长在总结时,特意感谢了易雪的贡献。易雪站在团队成员中间,第一次,在这样一个陌生的集体环境中,没有感到格格不入的窘迫,反而有了一种找到自己位置的踏实感。
她悄悄看向台下,岑晏正微笑着看着她,对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那一刻,易雪的心被一种饱满而温暖的情绪填满。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勇气,或许不是强迫自己变成另一个人,而是坦然接受自己的模样,并以自己的方式,发出独特的光芒。
冬令营的最后一天,是自由活动。
许多同学相约去市中心逛街,易雪却选择了独自去海边散步。
她沿着沙滩慢慢走着,听着潮起潮落,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开阔和平静。
岑晏找到她时,她正蹲在沙滩上,用手指认真地写着什么。
写完后,她站起身,看着海浪涌上来,将那行字轻轻抹去,不留痕迹。
“写了什么?”岑晏走到她身边,好奇地问。
易雪转过身,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角,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没什么。”她轻声说,“只是一个……告别。”
告别那个总是怀疑自己、想要隐藏起来的易雪。
岑晏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也笑了。他没有追问,只是说:“走吧,该回去集合了。逢伊发消息说,等我们回去,要听故事呢。”
“好。”易雪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她“秘密”的大海,然后转身,和岑晏并肩,踏着柔软的沙滩,向着来路走去。
脚步轻盈而坚定。
海城的冬天,一点也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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