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还信誓旦旦觉得自己跟人家以后不会走上同一条路的伏野，现在手里捏着宿舍申请通过的表格傻愣在座位上发着呆。
两分钟前，教务处的主任来找过他，丢给他这么一段话。
“伏野同学，是这样子的。现在有个特殊情况需要提前跟你说明一下，因为你转学过来报道的比较晚，咱们普班的男生宿舍暂时已经人满了，现在呢……估计也不太好做调整。正好，艺术班那边的双人宿舍正好多出来一个空床铺，你要愿意的话可以先去那里将就住一个学期，等明年高三开学重新安排宿舍的时候——”
“……知道了主任。”伏野听不下去，蹙了下眉直接从主任的手里抽走那张不久前提交上去的申请表格，随后又低了低头，“嗯……谢谢主任，我会去那边宿舍报道的。”
“那行。哦对了，差点忘了，伏野同学，放学有时间的话，去旁边那理发店把你的头发剪一剪，老师跟你说话都找不到你的眼睛在哪。”
“知道了。”说完，伏野扭头就走，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着的。
手里的表格跟当时交上去的时候不太一样，附件多了一份名单表，上面写着给伏野安排好的宿舍号和同住的舍友。
伏野眯着眼睛翻开——
二经实验中学艺术生宿舍307室
同住人：美术A班沈雨上
“……”伏野只觉得自己后脑勺一阵接一阵地发麻，连嘴角都忍不住跟着抽了两下。他想都没想就把申请表团成一个球，准备投进门后面的垃圾桶。
好在最后一秒，理智战胜了本能。
“沈雨上……”还真是阴魂不散。
伏野重新展开那张表，笔尖在熟悉的名字周围画了两圈，然后又全部涂黑。
·
沈雨上一大早就接到教务处的通知，说是普班那边有男学生受排挤没地方住了，就给直接加塞到他们艺术班的男生宿舍来了。
好巧不巧的，要塞的还是他自己的宿舍。
虽说沈雨上以前嘴上总是抱怨自己一个人住一间宿舍是有点孤独，但现在真要有人来跟他一起住了，他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那人爱干净吗？
脾气好吗？
换掉的脏衣服会在当天晚上丢进洗衣房清洗吗？
还有还有……
晚上睡觉磨牙吗？
打呼吗？
说梦话吗？
这些对沈雨上来说，非常重要！当然，前面几条可以无视，大不了宿舍的值日他以后都一个人做，反正已经做了一年了，无所谓。
但沈雨上最受不了的就是晚上睡觉被任何声音吵醒，别看他平时跟人相处得有模有样。谁要真敢吵他睡觉，沈雨上可能真会翻脸。
“上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宿舍是不是还得重新收拾一遍啊？上次我们大家去你宿舍玩桌游的时候，我看那张空着的床上摆的都是你以前画过的素描图。”
“可不么。”沈雨上有气无力，从画板上取下素描纸随手塞到旁边的女生怀里，“对了，今天的作业你到时候帮我交一下啊，我先回宿舍收拾收拾，被普班排挤出来的那人万一是个大帅哥呢——嘿嘿，回头介绍给你们认识。”
“你小子就知道贫嘴，赶紧去吧，作业我等下放学帮你交给老师。”
“谢谢啊，那我就先溜了。”沈雨上装模作样弯了下腰，带着夸张的表情来到后门。
“沈雨上你真是绝了，我看你不应该在这个画室呆着，你应该出门右转去楼上话剧表演班。”
“好了好了不跟你们闹了，我真溜了。”沈雨上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子，把自己的书包随意地甩到肩膀上。
说来奇怪，以前沈雨上从来不会做这种动作，现在又像是无意间模仿着谁，他吸了吸鼻子，重新拎好书包拐到了楼梯口。
这几天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他从来没在学校里碰见过伏野。
那天伏野离开礼堂之后，沈雨上就有些后悔了。
他知道伏野这个人有自己固定的舒适圈，但沈雨上又实在不喜欢那种比较压抑的生活方式，所以总想把他往外面拽，但，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是不是有些心急了些。
沈雨上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的唐突道歉。
但他好像找不到人了。
或者说，那个人在有意避开他。
沈雨上有时候会在课间去实验楼里溜达着玩，找几个朋友在午休的时候聊聊天，听他们说今天的作业有多难写，有时候就在校外多买几杯奶茶回来跟朋友分着喝。
实验高中食堂里的饭并不好吃，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沈雨上属于那种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自己的人，尤其在吃的方面。
但伏野恰恰相反，好不好吃对他来说不重要，只要吃得饱，不饿肚子就行。
所以这回，沈雨上决定去食堂碰碰运气，可惜，他运气不好，绕着食堂转了两圈都没见着伏野的影子。沈雨上最后只能抱着一碗干巴巴的酱油炒饭坐在凳子上发呆。
“真难吃……”咸的要死，他果然还是更喜欢甜的。
·
住校申请通知刚下来，教室后排几个跟他半熟不熟的男生已经开始替伏野觉得麻烦，还时不时地叹口气。
但当事人并不这么想，他只是把胳膊靠在旁边的墙上，伸手推开窗，风把他微长的刘海打乱，然后又穿插在他的指缝里被胡乱揉了回去。
伏野偏头看着外面的篮球场，总之，一如既往的轻松。
他来二经本来就没带多少东西，换句话说，那个家里，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也没几样。
包括后面临时换洗的衣服睡衣都是在学校旁边的商场里买的，留在小旅馆里的东西也不多，也省得他费心思去收拾。
“307……到了。”伏野把最后一个快递纸箱端到了宿舍门口，再从裤兜摸出一把铜色的钥匙插进钥匙孔往右拧了一圈。
门居然没有锁？但是这个时间点，沈雨上不应该还在艺术楼里上专业课吗？
伏野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宿舍里的少年正爬在空床上收拾自己的画，后背的衣服看着皱巴巴的，还有些脏，像是被床铺蹭的。他听见门开，立马扭过头来。
直到彻底看清伏野的那张脸。
“卧槽——不是，怎么是你啊。”沈雨上捏着素描纸从床上跳了下来，把右脚边的垃圾桶踢到了自己床下，愣了半天之后才忍不住笑了。
“你失望？”伏野说。
“原来你就是教导主任嘴里说的那什么……传说中被普班排挤到没地方住的大帅哥啊……亏我还紧张了一下午。”
“排挤？”这都什么跟什么。
“很奇怪吗。”伏野懒得去问，他推开门往前走了两步，把自己的纸箱放在了旁边的空桌子上。
这桌子颜色是米白色的，左侧腿脚的位置有些掉漆，露出原木的颜色，有些丑陋，桌面上还有个穿着褐色制服的动漫人物，应该是画上去的。
伏野歪了歪脖子，问他：“这你画的？”
“啊，什么东西。”沈雨上自己的东西理得差不多了，拉开衣柜把用过的素描纸塞到了最底下的抽屉里，“你说那个啊，害，那是我之前无聊的时候画的。兵长，帅么。”
“凑合。”伏野并不知道沈雨上说的兵长是哪个动漫人物，反正他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
伏野只是安静地盯着桌上的画，然后探出食指指尖轻轻蹭了两下，居然蹭不掉……明明看上去逼真的像是刚画的一样。
伏野扭头不再去看那张桌子，开始把自己的衣服从纸箱里拿出来，一件一件往另外那个空着的衣柜里挂。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后无聊，或者灵感爆发想画画的时候，首先考虑到的是纸，而不是宿舍的桌子。”伏野环视了周围一圈，开始庆幸宿舍的墙还是它原本的颜色。
伏野喜欢怼人也不是一天两天，所以沈雨上并没当回事。但有人当着他面说他的画只到“凑合”的程度，他就不干了。“伏野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重新说，什么叫凑合……诶，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在我们艺术生里专业成绩排名前五啊？有本事……有本事你也给我画一个啊。”
看样子沈雨上被打击得不轻，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没有章理，而且越来越委屈，眼睛都快红了。
“算了，你不是美术生，我不跟你计较。本来上次礼堂那件事，我还想跟你道歉来着，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作多情了……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就……我就……”
沈雨上突然“就”不下去了。
伏野愣了下。明明上次在礼堂是他自己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怎么沈雨上反而成了那个先开口道歉的人？
他低着头咳了两声。
“就怎么。”伏野替他把话接了下去。“早知道我是这种人，当初就不带我去吃双倍蓝莓酱的寿司了？”
伏野忍不住笑了，眼尾一弯，看着都不凶了。
沈雨上看呆了，什么黑色杜宾犬。刚才的伏野，怎么也得是只毛茸茸的漂亮博美吧……
就是有些脏兮兮的，颓败不堪。
等等，沈雨上使劲晃了晃脑袋。怎么最近老喜欢把他跟狗做对比。
“那倒没有。”这台阶是伏野给的，他也就顺着下。“蓝莓寿司怎么了，那不挺好吃的么。”
“……沈雨上。”
“干嘛？”
伏野铺好了床，一屁股坐了下来：“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是啊。”
“行吧。”难怪朋友会这么多。伏野眼神闪了闪，活动着脖子，平躺在了床上。“其实那天在礼堂……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他停顿了几秒，听见沈雨上的呼吸跟自己一样变得有些急促：“我这人有时候说话太直，从来都只习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所以，你别介意。”
“啊。啊？”这算是……道歉吗？
沈雨上有些茫然，抬头盯着伏野的侧脸：“没关……”系。
“Rotazione……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读的，不过，我记住它的意思了，是重生。”
“……”沈雨上突然说不出话来，心脏好像被人轻轻揪了一下。
“所以——”伏野侧了侧身，把胳膊枕在脑袋底下，斜视着沈雨上的脸，看他又长又密的睫毛扑闪了好多下。
“什么。”
“我以前没时间看这些动漫，等这次摸底考试结束，我一定找个时间好好恶补一下。然后再告诉你画在桌上那小人到底好不好看，你看成么。”
“成！”
伏野翻了个身背对着沈雨上，盯着墙上的壁纸出神。
如果能跟沈雨上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应该也是一种运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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